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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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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軍訓時,劉蓮第一次不覺得無聊,將和江淮在一起的片斷在心裡反復播放,那幾句話,幾分鐘,在腦海裡無限拉長,完全是慢鏡頭,眼神、微笑、髮絲、語氣,反反復複,喋喋不休。 整個下午她都恍恍惚惚,好在她反應很快,教官命令同學們左轉右轉時,沒有出過一次錯。倒是她旁邊的一個女生錯了一回,明明是左轉,她向右,正好與劉蓮面對面,把走神中的她嚇了一跳,還以為是自己錯了,在哄笑聲裡扯扯自己的頭髮,臉又紅了。 十七歲時的劉蓮,是個羞澀的小姑娘,苗條的身形裹在寬大的迷彩服裡,笑容裡是大一新生常有的靦腆。 她從杭州考到這所學校學通信。這個專業是新開設的,竟然只錄取了她一個女生,她就住進別的專業的宿舍樓。同寢室裡其餘的三個人也來自於不同專業:中文系的陳苔蘚,美術系的韓九月,建築系的林蓼藍。 寢室在三樓,十幾個平方米,床單是清一色的粉色細格子,靠樓梯的房間,每天很早就聽到腳步聲,啪啪地從耳邊響過,那是早起的女生去宿舍樓背後的洗漱樓刷牙洗臉,其中就有劉蓮。她有晨跑的習慣,抱著被子去操場曬,跑完三圈,到食堂吃飯,回來拿課本,找間教室自修。 有一次,劉蓮曬在操場的被子被人偷了,她只好弄了一床別人的,反正都差不多。事後心虛了很久,晚上老睡不好,整夜失眠,次日仍早早地起來,黑著眼圈出去晨跑。她是個無論做什麼事都有明確計畫的人。 事隔多年,劉蓮還記得那床軍綠色的被子被曬得熱乎乎的,看起來蓬鬆暖和。事實上,它並不溫暖,開學沒幾天,她拆開被套準備洗時,才發現裡面是黑心棉。她在寢室裡義憤填膺,建議向校方投訴,要求校方多為學生考慮考慮。意見書是陳苔蘚寫的,旁徵博引,洋洋灑灑寫了幾千字,署名的那一頁跟了幾百個簽名,以掛號信的方式寄到學生處。 之後沒多久,學校的廣播裡就播出了這一屆的新生再去領一床被子的消息。 聽到廣播,林蓼藍撲上來抱住劉蓮:「親愛的,你可真行!」 劉蓮說:「這還得感謝苔蘚呢,她寫得好。」陳苔蘚不在寢室,她問韓九月,「阿九,苔蘚去哪兒啦?」 韓九月注視著掛在窗前的那幅差不多完工的油畫,後退兩步,專注地看了一會兒,拿起筆,上前修改了幾處,再後退兩步,又看了半天,頭也不回地回答:「打牌去了。」 九月的家境不好,七歲那年,媽媽就死于車禍,爸爸將她撫養到17歲,因勞成疾,在她高考前三個月,也與世長辭。她不得不一進大學就四處接些活幹,臨摹名畫,賣到小畫廊裡,賺取微薄的酬勞,以維持生活和交納學費。有時她在系裡的畫室裡作畫,沒完成的,就帶回來。寢室裡因此終日充斥著松節油的氣味。 劉蓮走過去,看看她的作品。九月喜歡濃墨重彩地鋪陳顏料,一層又一層,迷幻又俗豔的,就像她本人一樣,爽朗、張揚、毒辣、豔麗。 她畫的是西洋畫,肥碩的婦人、白嫩的天使,畫裡呈現出生命力蓬勃的動感和韻味,熱烈而魅惑。其中美婦人讓人愉快地想起一個詞來:禍水。很旺盛豐美的情欲,非常生動。她把畫架豎在窗戶下的桌子上,退到五步之外,眯著眼睛打量這幅畫,很無所謂地抽起煙來。 林蓼藍也走過來,讚歎道:「真好看,阿九,可以賣多少錢?」 九月吐了個煙圈,聲音淡漠:「四十。」 「天!這麼大一幅,有二十四寸了吧?居然賣得這麼便宜?」劉蓮嚷嚷,「你畫了好幾天呢!」 九月的聲音還是很淡漠:「他們欺負我是學生。再說,這只是臨摹的。」 「阿九,你不會虧本吧?」 九月就笑了:「不會。50毫升的油畫顏料,六元六角五分,油畫布,十五元。我剛好可以掙個手工錢。」 林蓼藍就說不出什麼話來,很心酸。其實九月完全可以不這麼辛苦的,只要她願意,放出風聲來,自然會有大把的多金小開前來認領她。可她就是一身傲骨,絲毫不肯妥協。 入校第三天晚上,舉行迎新晚會,韓九月這個名字,一夜之間傳遍了整個校園。她的檔案上,特長那一項裡,寫了一個大大的字:舞。立刻被慧眼識珠的導師挑出來,和另外兩女三男在一起排練了兩天,倉促上陣,表演舞蹈。 那天晚上,大禮堂裡燈火通明,迎新晚會進行得如火如荼。韓九月和搭檔們皮衣皮褲閃亮登場,跳熱辣勁舞,背景音樂是後街男孩的《GetDow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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