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岸，我們愛如笙歌(43)_白小葵

四十三

　　但只要恰逢他出差回來，或者週末回家小住兩天，我便會收拾起平時的頑劣，只留一點小小的桀驁，總是看似無意地出現在他的周圍，想引起他的注意，即使是因為考試成績太差而被打，我的眼淚其實也藏著歡笑。

　　父親不在的日子裡，翼便是我最親近的人。翼曾經是父親的司機，而現在是我的專屬司機，他大整整我9歲，高二沒有讀完便輟學了。由於翼的父親是為楊氏集團效力多年的一名老員工，我父親便專門招了翼來做私人司機，沒曾想這一做就是上十年。翼見證了這個家庭的破裂，以及我的成長，父親說除了他自己，翼就是我最可以信賴的人。

　　翼並不善言辭，喜歡一個人默默地抽煙，直到煙霧繚繞，還喜歡一遍遍地擦車，直到光潔如新。就連本來有些內斂的我在他面前都會顯得十分活躍，他總是安靜地聽我訴說，陪我打遊戲，載我去外面吃飯，雖然他不說話，卻總是把我的內心看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某夜月光皎潔，花園的草叢裡傳來陣陣蛐蛐的清唱，我坐在秋千的長椅上，自己用腳支撐著將秋千傾斜到一定的角度然後放開，讓整個人隨著秋千來回輕晃。突然，秋千被一股外力強制停下，我看了看側面，一點明亮的火星在黑夜裡顯得格外搶眼。

　　翼鬆開已經靜止住的秋千，走到我的身邊坐下，從懷裡掏出另一根煙，默默地遞給我。

　　我笑著說，「翼，真有你的，要是我爸看見非炒了你不可。」然後邊說邊奪過煙，讓他幫我點燃。

　　一大一小的兩個男人，就在這樣一個靜謐的夏夜坐在一架白色的秋千上抽煙，兩個橙黃的火星忽明忽暗，沉默在煙燒到手指後被打破。

　　「樂少爺，我覺得你應該跟琳小姐說清楚你的感覺，不管結局會怎樣，我想至少你還欠自己一個表白。」翼的聲音很渾厚，讓人感覺沉穩安心。

　　「你覺得還有這個必要嗎？還有，我說了多少次，不要叫我樂少爺，叫我楊樂。」我用力地將尚未熄滅的煙頭彈了出去，明亮的火星在黑夜的空氣裡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

　　「哦，對不起，樂……楊樂，在我看來，雖然你喜歡琳小姐這麼多年是很明顯的事情，可是實際上你卻從來沒有對她說出來過，對嗎？你不覺得你這樣欠自己一個交代，以後要後悔的嗎？也許……也許你可以選擇給她寫封信，或者發個郵件什麼的……至少，至少我覺得還是應該說清楚，不管結局如何，還是應該說清楚。」翼小心翼翼地對我袒露著他的想法，我在想這可能是我認識他以來他對我說過的最長的一段話。

　　我坐在秋千上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深深地吸了一口混合著煙草味道的空氣，然後拍了怕翼的肩膀，笑著說道，「好！聽你的，我寫封信給林小琳，但是你要當我的快遞哦。」

　　繁星璀璨，風輕蟲鳴，一架白色的秋千上坐著兩個抽煙的男子。身形較小的男子伸手勾住旁邊身材魁梧的男子的肩膀，兩人的笑聲在夜空裡久久回蕩。

　　（二）

　　又是那家水果撈。

　　我站在玻璃門外，看到坐在窗戶邊正笑著朝我招手的林小琳，心裡頓感七上八下，猶如鹿撞。她笑得那樣自然，那樣燦爛，仿佛時間從來不曾帶走我們不懂煩惱的童年，仿佛歲月從來不曾在我們身上留下成長的痕跡，仿佛她從來不曾收到過翼幫我帶給她的那封信。確切地說，那是一封情書，而我也十分肯定翼已經將這封信交到了她的手上，我甚至可以想像她收到信時一半微笑，一半錯愕的表情。

　　在三次深呼吸的時間內，我走到她的對面，儘量自然地跟服務員點了一杯西瓜汁，然後等待她的宣判。

　　「嘿，楊樂，幾天不見怎麼又變帥了，嘻嘻。」她也像往常一樣跟我開著玩笑，但是很明顯地，並不如往常那般自然。

　　我倆東扯西拉地聊了幾句，直到服務員將我的西瓜汁端了上來。

　　「楊樂，盡情地喝吧，今天我請客。」林小琳像個暴發戶似的，得意洋洋地拍了拍她鼓鼓囊囊的米奇錢包。

　　「今天有事求我？」我漫不經心地品嘗著西瓜汁液的香甜，話出口才發覺已經將自己逼進了一個不利的境地。

　　「嘿嘿，我就知道我家楊樂最聰明，喏，這個，你拿回去吧。」林小琳將一個白色的信封放在桌上，朝我推了過來。

　　我一邊咽下冰涼的西瓜汁，一邊瞟了一眼那個白色的信封，沒錯，那裡面正是我煞費苦心熬了兩個晚上才寫好的情書，就連這個信封都是我精心挑選，哪怕它混合在一大堆別的信封裡，我都可以一眼發現，而如今它卻再次擺在了我的手邊，完好無損。

　　我抬起頭，默默地看著林小琳，希望她做一個合理的解釋。

　　林小琳保持著笑容，卻明顯過於僵硬，她捋了捋頭髮，沒有直視我，而是不斷用吸管攪著她面前的果汁，說道，「信我沒看，你拿回去吧，好嗎？」

　　「為什麼？」我此時也很驚訝于自己的平靜，那可能是面對暴風雨即將襲來前最後的淡定。

　　「因為我還想繼續和你做朋友。」林小琳又展開一個比之前更加燦爛的笑容，眯著眼睛對我說道。

　　「小琳，你知道我，我其實……」

　　「別說了。」

　　「我其實一直一直都很喜歡你，為什麼你不能給我一個機會，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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