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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淡淡的語氣,僅僅六個字,就讓夏樹內心打了個寒戰。雖然還不知道會被施以何種報復手段,但已經預感到自己不久將身首異處的下場。

  也許風間要報復根本不需要自己動手,他的存在本身對人而言就有壓力。

  數學課,老師出了兩道題,點人上黑板去做。夏樹把頭埋得極低,卻不幸還是被逮個正著。走到了黑板跟前,聽見身後有人小聲起哄「易風間、易風間」,z昨天因夏樹和趙玫的對決而暫告一段落的八卦風波又呈星火燎原之勢抬頭了。

  女生用三根手指捏著粉筆,手心裡卻冒出黏黏的汗。

  老師停頓幾秒後,點了黎靜穎的名字。台下混合著「切」、「嘁」和「沒勁」泛起最後一點議論的漣漪。

  (三)

  第二節課間,做完廣播操後,夏樹拿著英語書去辦公室背課文,走到門前時看見背書的人已經從辦公室裡排到門外,沿著走廊一直延伸到教學樓之間的透明甬道,都在抓緊最後一點時間加深記憶,只有隊尾的黎靜穎在東張西望。

  黎靜穎也看見了夏樹,於是朝她無聲地招了招手。

  兩人並肩靠著金屬欄杆站在一起後,有幾秒的沉默。

  夏樹無意識地翻翻手中的英語書,實際並沒有看進內容。黎靜穎之前的隊伍又前移了一點,但她卻沒動。

  自然而然出現的隊伍中間的中斷點,使黎靜穎和夏樹的位置變得有點微妙。

  「呐,準備說什麼?」黎靜穎看出夏樹欲言又止,於是率先開了口,「……好行在猶豫什麼的樣子。」

  「當然是謝謝咯。」夏樹闔上書。

  黎靜穎笑一笑:「謝的是昨天還是今天的事?」

  「昨天的事,昨天已經謝過了。謝謝你數學課上幫忙解圍。」

  「你大可不必道謝,因為我並不是為了你才舉手的。」靜穎微側過頭,「是為了阿司。如果我不舉手他一定會舉手,而我,不想他也被捲進這種流言蜚語的漩渦。阿司對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人。」

  「我知道。」

  黎靜穎抿著嘴唇,望向甬道落地玻璃窗外的陰霾天空,厚重的雲層在那塊畫布上淤積凝滯,像塗抹不開的顏料。

  「你不知道。」她搖搖頭,「夏樹,你並不知道阿司對於我來說有多麼重要。被最親的親人們當做他們心裡最重要的人的替代品,可是我不能責備他們,因為我愛他們——這種左右為難的傷心,即使是單親家庭的夏樹你也沒有體會過。但是幸好啊,我還有阿司。」

  有這樣一個人。和我相識在懂事之前,瞭解關於我的好的壞的喜的憂的一切,雖然他有點粗枝大葉,也說不出什麼甜言蜜語,經常像個耍寶的傻瓜,但至少他始終在我身邊。

  他在我身邊,對我開朗地笑一笑,就算再寂寞、再難過,我也能因自己並非孤單一人而釋懷。

  他只要笑笑,一切都能變好。

  就像在梅雨季節渴望陽光。他的笑,和陽光一樣。

  我想,十年,幾十年後,在無論多遠的未來,他還是一樣,單純樂觀,像傻瓜一樣開心,不必受任何困擾,能以這樣輕鬆的心態帶給身邊的人快樂和希望。

  雖然我知道這只是妄想,但不管是對神明祈禱,還是在現實中努力,我總還是得做點什麼。

  哪怕他已經不太在乎我,已經喜歡了別人,我還是想做點什麼。

  「我不是聖人,愛屋及烏這種事我做不到,你以這種身份出現,我不可能心平氣和地喜歡你、真心和你做朋友。所以夏樹你不必感謝我,我對你伸出援手、勉強自己與你和睦相處、做出力所能及的努力化解你和他人的矛盾,不是出於善良,不是出於正義感,只是為了阿司。」黎靜穎的視線從遠處收回,再次移向夏樹,「這麼說,是希望你別對你我之間的『友誼』抱太大期望,期望越大就會越失落。如果你已經對我這樣的人放下了防備,那真的很對不起。」

  「你忘了我是在什麼環境下長大的?放心吧,我沒那麼容易相信別人。不過謝謝你對我這麼坦誠。說實話我理解你對阿司的依戀,但是我無法違心地說自己贊成你的做法。」

  「欸?」

  「陷害我、冤枉我、說我的壞話、揭我的痛處、使小心計挑撥離間……你的智力又不差,隨便做點什麼都很容易達到目的的吧。為什麼偏要順著他的心意對我好?這種自相矛盾的付出,明明只會讓自己越來越難過。我有時候在想,有的人活得異常辛苦只是因為遷就縱容太多。任性一點反而更真更直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可以變現出珍惜。」

  黎靜穎不做聲,輕輕歎了口氣。

  正值此時,黎靜穎外套口袋中的手機震動起來。她一看螢幕立刻露出少見的厭煩神色,直接掐斷了。

  「不接嗎?」

  「是騷擾電話,已經持續快一個月了,接起來對方也不會說話,除此之外還每天發來露骨的短信,真無聊。」

  夏樹笑起來,自言自語道:「還以為也是你爸爸,嚇我一跳。」

  「什麼?」

  「沒什麼。給我看看騷擾短信好麼?」

  黎靜穎把手機蓋翻開,進入收件箱,送到夏樹眼前。

  「……喔,還真是露骨。是變態愛慕著吧?感覺對方似乎陷入正和你熱戀的臆想了。」

  「誰知道。」

  「你看吧,現在的人都這樣,無論做什麼都只從自己的角度出發,毫不顧及別人的立場和心意。不是有句話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麼?」

  「所以說夏樹你啊,好像還不理解感情這回事呢。」

  「怎麼……會?」夏樹想輕笑著反駁,卻不知緣何有點底氣不足,聲調在中間打了個彎。

  「傷害他喜歡的人,傷害他,自私地用盡手段困住他,這不是人與人之間應有的真愛。畢竟,他落寞失意的神情,是無法給我安慰、讓我幸福的。」

  黎靜穎用極慢的語速說著。

  夏樹安靜地聽,如鯁在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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