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變成回憶(28)_無辣不歡

二十八

　　送她進來的時候，連跟著一起到醫院的周雪靈也看傻了，什麼時候也沒見到過顧穎鹿會有這樣無助的一面，便哭著央求嶽少楠由著她去。他也被糾纏得有些煩躁，於是把同來的周家兄妹兩人都轟走了，無奈地獨自陪著顧穎鹿輸液。她的血管太細，護士來回紮了幾次才固定好針頭，連他都看得有些心驚肉跳，心就這樣軟了下來。

　　一直都被她揪著衣袖不肯撒手，嶽少楠又怕牽動了針頭，也只得由著她，自己以手支額地陪在一邊。由於離她太近，自覺不自覺間還是仔細看了看她。只覺得她的皮膚真是他僅見的好，五官並不驚豔，眉眼中卻有種琉璃般的明麗。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會那麼倔強的丫頭。

　　一邊看著，嶽少楠的唇角也漸漸地在微微揚起。感到她手腕有些發涼，他探身想去調節滴液速度，結果又被她抓住了胸口。這下子幾乎就跟她貼在一起了，姿勢也太過彆扭，剛跟她來回揪扯了幾下，忽然聽見她嘴裡哀哀的聲音呢喃著：「別走……媽媽，我害怕……」

　　不知道她是夢到了什麼，他有些不忍，又怕牽動了針頭，只得隨著顧穎鹿的動作又靠近了一些，已經幾乎是把她攬在自己懷中了。偏偏昏睡中的她人也不老實，腦袋不停地在他懷中拱來拱去，髮絲軟軟的不時拂過他的臉頰，肘彎間是少女特有的芬芳，弄得他到處都是一種奇怪的癢癢感，想去抓撓，又找不到準確的位置。

　　嶽少楠好容易才讓自己清靜下來，趁著她剛換好液，才剛想要打個盹，她就醒了過來。可氣的是，她一眼看到他時的那種眼神，居然活像他平時看待魏東遙時的眼神。嶽少楠是個在情感上有潔癖的人，平日裡最為不齒的就是魏東遙萬花叢中的遊戲，竟然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自己留給她的竟會是跟魏東遙一樣的印象了。

　　這一下，岳少楠簡直想拂袖而走了，偏又被她扯得動彈不得，還給他來了個「硬著陸」。

　　顧穎鹿撒手之後，也意識過來是自己的問題了。輸液的那只手還被嶽少楠抓著，又被他小心地放了下來。嶽少楠抬起頭正對上她那副茫然無措的樣子，看著也真有些無奈。他揉著酸疼的鼻子，那一下撞得委實不輕，見她臉頰上還是一片紅印，輕聲問道：「疼嗎？」

　　顧穎鹿搖了搖頭，有些愧疚地啜嚅：「真是對不起，我……我不知道……」

　　嶽少楠只是微微揚了一下嘴角，看了眼時間，問道：「雪靈她們剛走，你這麼晚沒回家，要不要幫你通知一下家裡？」

　　顧穎鹿聽到他的問話，微微一愣後垂下眼睛，小聲說：「哦，不用了，謝謝你。」

　　嶽少楠看看她，說：「你今晚可出不去，恐怕還要在醫院再待幾天的。」

　　「啊？」顧穎鹿一時沒反應過來他話裡的提醒。

　　嶽少楠又好氣又好笑地說：「啊什麼啊？是胃出血，不然你以為呢！還好不算嚴重，送過來才知道你還有這個本事，難怪敢那麼喝法。」

　　不要輕易跟女人鬥酒，這其實是個真理。對於男人來說，這實在是件勝之不武、輸之不舉的事。如果再碰上一個顧穎鹿這樣的天生神量，魏東遙同學除了自裁，也真是沒別的辦法了。嶽少楠把她送到醫院才知道顧穎鹿會有那麼奇異的體質，造成她胃出血的真正原因是她本來就有的胃部舊疾。

　　顧穎鹿籲了口氣，有些垂頭喪氣地轉過臉去。過了一會兒，又極小的聲音答了一句：「無所謂，反正家裡也就我自己，待哪兒都一樣。」

　　再轉過臉時，目光滑過嶽少楠搭在床邊的手背，竟是青青紫紫的一片。顧穎鹿這下才總算對自己的行為有了些模糊的印象，忸怩了一會兒才說：「真對不起……今天麻煩你了，醫院的花費，只能等我出院以後再還給你啦。」

　　嶽少楠並未答腔，若有所思地抬頭看了一眼液瓶，按了床頭的呼叫器。等護士進來拔完針，他臉上已恢復了冷峻的表情，沉聲說：「既然是一個人在家，自己就不知道照顧自己麼？就算你能喝，有胃炎還鬥什麼酒？真是害人害己！」

　　顧穎鹿嘴巴張了張，最終只是默不做聲地咬住了自己的手指。嶽少楠見她不還嘴，大概是覺得有些少見，剛向她掃過來一眼，眉頭就擰了起來，只說了一個字：「髒。」大概是覺得語氣不妥，又補充道，「醫院裡病菌多。」

　　聲音裡有種說不清的意味，似嗔似責，似忍趣不禁，卻又透出千回百轉的柔緩和煦。

　　顧穎鹿聽著，心裡沒來由地一陣溫暖，低頭放開咬含著的手指，唇瓣被指尖壓得一片嬌豔顏色，兩朵紅雲也飛上白皙的臉頰。

　　正是櫻唇如染，芳澤如初。嶽少楠看著，突然想起那句「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他一時有種想捶自己一拳的衝動。

　　顧穎鹿並未注意到他的反常，已在問著：「那他沒事吧？」

　　嶽少楠緊跟了一句：「誰？」顧穎鹿剛要回答，他已反應過來，說：「哦，有事倒不至於，也好受不了就是了。就當做讓魏東遙長一回記性。」

　　顧穎鹿聞言吐了吐舌頭，嶽少楠見狀，有些不自然地轉過頭去，似乎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問道：「周雪靈今天是怎麼回事？」

　　顧穎鹿被他問得一愣，也知道他們這些人都是自小看著雪靈長大，事無巨細畢竟都是關心的。她猶豫了一下，但也並沒有直接回答，只問他：「你們今天是不是有人缺席了？」

　　嶽少楠也愣了一下，低頭想了一會兒，含混地答道：「唔，我知道了。難怪最近成績掉這麼多，真是不知道輕重。我再找她吧。」

　　再看了看時間，他輕聲跟顧穎鹿說：「很晚了，你先睡吧，我明天再來看你。」

　　沒想到第二天一大早嶽少楠就過來了，顧穎鹿看到他帶來的山藥粥時更是覺得意外。嶽少楠看她張口結舌的樣子有些好笑，說：「山藥是養胃的，你慢慢吃，一會兒還要接著輸液。你這幾天的飲食問題已經跟醫院打過招呼了，其他還有什麼需要直接跟護士長說就可以。」

　　感動之中，顧穎鹿過意不去地說：「唉，我連謝謝你都已經不好意思說了。你快去忙自己的事吧，也好減輕點我的負疚感。」

　　嶽少楠笑笑，沒有多說什麼就轉身出了病房。沒一會兒卻又回來，往她床頭櫃上壓了一張證明，囑咐說：「這是你的假條，雪靈過來的時候，你自己想著點讓她幫你帶給老師。我還有事，不陪你了。」

　　顧穎鹿沒想到他會這樣細心。看著嶽少楠的背影，她終於覺出自己之前對他的印象大概真是有些先入為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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