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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弄不乾淨。等到了後,再用水洗洗。」新堂表示無能為力。

  「謝謝……對不起啊。」

  「習慣了。」有些促狹地微笑著。

  走多幾步,半身的甜味,居然引來不少小蟲子。繞住吉澤和新堂,琢磨著駐足的地方。吉澤煩亂地擺著手臂,前面有人回頭打量她,她就窘得停止動作,新堂在旁看了有些失笑,伸手替她輕撣走肩頭背上落下的小飛蟲。

  「女生都很討厭蟲類麼?」

  「也不一定。瓢蟲、天牛、金龜子之類的我就挺喜歡。」

  「唔,金龜子,以前有人對我說——」

  視線裡又落進一隻蟲子,停在吉澤的耳廓上。新堂剛伸出手去。充沛的日光直射而下。女孩的耳廓仿佛白得透明的扇貝,幾乎能看清上面細柔的毛血管,嬌嫩舒展的粉紅。他茫然地頓了片刻。停在空中的手轉而插進口袋裡。

  「新堂君?」吉澤奇怪他凝滯的腳步。

  「沒什麼。」手貼著褲邊,粗糙而樸實的溫暖。和膠著在手指上的,甜膩的,揮之不去的觸覺。

  充盈得不敢再多碰一些。

  [三]

  吉澤心情非常愉悅。昨夜打電話回家,父親身體依然無恙,今天結束的競賽,發揮可謂超常。眼下只等明天宣佈獲獎情況了。她掛著木屐坐在樓前輕輕哼歌,不時身後有人往來,便回頭看去,見不是新堂,總有些失望。

  「唱走調了。」感到有人輕扣自己的頭頂,吉澤趕緊爬起身。

  「你感覺怎樣?」最最關心的。

  「好難聽。」新堂剛從浴室出來,端著臉盆,從頭髮上滴落的水迅速把木制地板染上深色。

  「我問的是競賽呀,競賽!」吉澤急了。

  「哦,那個。不怎麼好。」

  「嚇?你會覺得不怎麼好?」

  新堂看著吉澤有些控制不住的得意,垂下眼不無遺憾地說:「也許我拿不了滿分了。」又抬起視線——一張意料之中變得氣餒而鬱悶的臉。他側過眼睛好似忍著爆笑。吉澤惱怒地想打他。新堂反握住她的手腕。

  「過會兒,有安排麼?」

  「嗯?沒有……」手臂上落雨似地撒下兩滴水珠,涼得吉澤一哆嗦。

  「那麼——」

  那麼,去散步吧。那麼,去逛街吧。那麼,去聊天吧。哪一樁不都是順順當當的。為什麼偏偏是「那麼,去洗衣服吧」。這話,怎麼聽怎麼不合邏輯啊。新堂對此的解釋是兩人昨天弄髒的上衣積到現在,甜得快餿了,得儘早處理。吉澤沒轍,嘟嘟囔囔地跟在他身後。

  比賽駐地原本是一所高中,所以穿過宿舍樓,就有一排供學生使用的水龍頭。等到了那裡,吉澤才發現來這裡洗衣的人還不止他們倆,也就沒話可說了。和新堂一左一右占了兩個位置。放水,不多會,衣服膨脹漂浮起來,像兩朵迅速開放的花瓣。

  吉澤一眼眼看新堂彎腰打肥皂的樣子,熟練得好似家庭婦女。這比喻想在腦袋裡,惹得她一陣笑。新堂多半猜到她笑什麼,也不接話,手上多出一層乳色的泡沫,碰到水就化開。

  過水。甜膩的漬跡分解消散。新堂直起腰,四周人都走光了,空蕩蕩的地方吹來過堂風,有些涼,轉而看吉澤。女孩子畢竟細心些,正搓著衣領。手背因為施力凸出了玲瓏的骨節。額前的劉海上點綴似地落著幾顆泡沫。一臉的認真。突然吉澤展開手裡的衣服,拉平了,朝新堂展示般地舉起來,笑得特有滿足感。

  好象是洗得比他的更白的。

  新堂的眼睛裡映著吉澤嘻嘻哈哈興致高昂的臉,如同熱烈的呼喊傳播到山谷,反彈出一陣順應的回聲,跟著微笑了一下。伸手點過吉澤的鼻子。隨後沿無形的弧線向下,撫住她的面頰。

  夜色舒展。新堂站在亮啟的壁燈下,大圓領子的白色T恤被風吹得貼住肩背,和滿手的肥皂香 .直到兩人中間飛過一隻黑色的大圓點。

  好大個兒的金龜子。悠悠地停在新堂的手腕上。

  [四]

  「你玩過麼。」新堂一邊說一邊取出回住處後找來的棉線。三兩下,就在蟲子後腿上系了一個結。隨後又捉過吉澤的食指,將另一端綁在那兒。

  吉澤還沒開口問。金龜子震著翅膀飛上了天。手指傳來清晰而微弱的力量,引得自己不得不跟著跑。夜色是面,金龜子是點,中間一條長棉線連接。世界因此完整無缺。吉澤驚喜地合不住嘴。從空氣裡最後一點氳醞的微光裡辨認著那個起伏的小黑塊。

  好象是哪個心事被放了生。卻偏偏還牽掛著。長長棉線。是神經麼。

  「看來是沒玩過。」新堂測量著吉澤臉上豐富萬端的表情,「以前有人告訴我,這表示把夏天留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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