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如果聲音不記得 >


  即便隔著胡亂的紗布,也能感覺到他的體溫。新堂專注地把它們拆走後,真切的觸覺就迅速復蘇。他的掌心還是微微發冷,襯出她突兀的熱度。左右手並用時,紗布或是皮膚依次蹭過吉澤的手背。清晰的癢,清晰的涼。吉澤的視線裡有什麼東西正在抽絲,細微的異變。

  呐,你把我擺在什麼地方?

  吉澤抬頭注視著新堂。他察覺了,疑惑地回看過來。

  什麼地方?

  吉澤動了動嘴唇,聲音就在喉嚨口懸著。看不見前頭的出路,又回不去萌發的起點。進退維谷。

  「呐,你……怎麼會有那種能力的?」還是繞開了話題。

  「不知道。生下來就有了。」他一邊回答一邊為整個繃帶最後系上結。見大功告成,挺滿意。

  「你這事要是讓壞人知道了可不得了呢。」這句是早就想說的。

  新堂沉默了片刻,收拾了剩餘的紗布走向過道:「有可能吧。」

  「好象你都不太使用這種能力。」

  「……嗯,我不允許自己濫用它。」

  「還有別人知道麼——」

  「吉澤。」他打斷,「快停電了,我們該走了。」

  「哦。」

  應該還有別人知道吧。

  新堂把織田抱回它那安置在櫃檯後的住處,又去更衣室換下了制服,隨後拿過雨傘回到吉澤面前,說要送她一程。吉澤想來沒理由可拒絕。雨太大,沒傘走不了。就點點頭。

  門簾卡啦啦地合在身後,新堂撐開傘,舉過吉澤頭頂。兩人淌著滿街的大水向前走。拐過一丁目,積水越發深,吉澤腳像泡在鞋裡的菜,垮垮垮地出著怪聲。難受死了。雨順著傘的弧度垂落下直線,她的左胳膊迅速濕開。

  「你抓著我。」新堂示意她靠近些。吉澤就側側身,抬手挽住新堂的胳膊,兩人擠得緊了。

  四隻手湊到一塊,兩隻纏著紗布。

  他的右手,和她的左手。幾乎成一對。

  紛擾淪陷在大雨裡,世界只有路面上現出的一片白茫。聲音從四面八方佔領,爬過傘骨,蔓向傘柄,覆住兩人的手,左和右。

  「難兄難弟似的。」吉澤說。

  這場大雨接連下了兩天三夜。像是憋得慌了,把沒下的都一口氣下完。雨天有許多不便,加上自己的左手受傷,要撐傘要提包的總覺得為難。可吉澤還是喜歡,雨,天地統一的快感。只有凝固般的水氣,和一片雨聲。

  她希望手能早點好。又不希望比新堂好得更快。它們是一對兒受傷的。

  這是再女孩子不過的想法了。一主觀就說不清。那就別說了。大雨天,什麼問題都被衝垮怠盡。吉澤繼續考慮學業,新教授的定理把抛物線變得更複雜,兩個起伏的浪。

  當初集訓所針對的全國競賽選拔賽就在兩個星期後,吉澤不想在浪上翻船。只想勝利到彼岸。起碼,不能輸給新堂。吉澤用手指劃過已經癒合的傷口,細膩的癢。

  [五]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新堂只排在全縣預選賽的第十五位,勉強才夠上進入複賽的資格。這讓吉澤非常吃驚,她自己領著第八的好成績在學校大會上被校長反復表揚了數遍,卻又來不及沾沾自喜。

  放學後找到新堂打工的咖啡屋,被告之他最近都請假,似乎在學校裡忙著複習。

  吉澤知道新堂就讀於「私立櫻丘高中」的種種,算是全縣裡數一數二的名牌學校。吉澤當初也想往那裡考,只不過自從姐姐病逝後家裡的經濟來源全靠著爸爸的小水果店,要進那類私立學校,光學費就會讓家裡背上不小的負擔,所以她才轉讀了公立的富士見高中,學習穩穩地紮在全校前三裡,也就忘了當初的遺憾。

  不過看著滿目的綠意,在梧桐樹梢被漸傳漸遠,吉澤還是很羡慕。有這等規模綠化的學校,在全縣也很少見。

  她就這樣找了過來。不管不顧的。

  已是放學後,但自己一身富士見的校服打扮還是引來不少人的注意,吉澤低頭疾走,在校舍底層的鞋箱前想通過名牌找到新堂所在的班級。雖然不肯定他就在教室。

  「二年A班」,「新堂」,這兒。

  這兒。纖細的鉛筆字,點,橫,點點,橫。留下他的名字。喊一聲,有誰答應。空氣中花朵紮根,無數的蒲公英種子飛舞,陽光那樣嫵媚,雨水漫過山谷。輪回有聲,因緣無聲,有聲與無聲錯綜複雜。吉澤反復著他的名字,心裡突然爆發出無盡的委屈和傷感的溫柔。

  烏鴉嘴猜准了,他果然不在班上,只有兩個值日生正在打掃衛生,看見吉澤了就問她的來意。

  「哦,新堂君啊……可能在保健室吧。」

  「他病了?」吉澤挺緊張。

  「手受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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