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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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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湛瀘 晚上沒有星星,月亮倒是有,只是有些蒼白,我偷偷爬起來,解開拴在岸上的小舟,泅渡到江中的島,島上白塔,塔上七層,少年在視窗張望。 我知道他等的不是我,但是他看見我,仍然微微笑了一下。 我說錯了,其實他看不見我的,朝夕相處,他熟悉我的腳步聲,但是不知道我長什麼模樣。 黑夜靜默,我問:「你要走?」 溫軟的呼吸吹到我面上,拂開我額前散發,我希望這一刻可以久一點,再久一點,到天長地久,或者地久天長。 ——我當然知道這是奢望,一個做人質的公主,一個看不到未來的王爺,我們只是邂逅於這樣尷尬的一個時間。 他安然答我:「我遲早會走。」 他會走,我也會走。他走,因為不甘心困守白塔一世;我走,因為我終究是魔族公主。 「你在等人?」不等他回答,又急急道:「你難道不知道,瀾滄江中有帝釋天布下的結界,外人是不能抵達白塔的。」 這樣精緻的白塔,其實是一座監牢,監牢裡的少年有天族最高貴的血統,最荒唐的身份,最悲哀的命運——從出生開始等候死亡。 他的眼睛暗淡下去,但或者暗淡是只是月光。他靠著壁輕輕問我:「你有什麼願望?」 我希望他能夠看到我的模樣,出口卻道:「……回父王和母妃身邊去。」 慕寧輕笑:「青萍,瀾滄江中有帝釋天設的結界,你又如何能來到我面前?」 我笑,我能抵達白塔,因為我住在青芷園。青芷園是羽公主住過的地方,她長眠在青芷園的木槿樹下,每日清晨,木槿花開滿樹,極淡極淡的粉白色,到日暮時候,木槿紛落,月光下仿佛鋪一地的錦繡,錦繡之下,長眠著羽公主的遺物。 ——劍長三尺,全黑,黑得不見一星半點的光華,也沒有鋒利的刃,它就像一隻眼睛,傳說中羽公主的眼睛,沉澱了所有的光影與記憶,只是沒有人能看明白。劍的側鋒有字湛瀘。 佩了湛瀘,我便能自由出進白塔。 「是這樣啊,」他柔聲道:「那麼青萍,你能不能帶她來見我? 月光朗朗,我退了半步,脊骨抵在塔壁上,寒意從月光直侵入骨髓,隨血液流走,四肢八骸,寸寸涼去。我的聲音也如那月光一樣冰涼:「……我會死的。」 我會死的。 如果讓帝釋天發現我放走他,我一定會死的,即便是父王出面,也阻止不了她殺我,何況我的父王絕不會為這等小事與天族為敵。 「我怎麼會讓你冒這樣的險呢?」慕寧聲音更柔,「青萍,你看著我的眼睛——」 我在猝不及防中看到他的眼睛,赤色盡去,冰藍如夏日裡朗朗晴空。 只有修羅貴族的眼睛才有這樣純正的藍。 我再退了一步。 恍惚中有個聲音在說:「你去……帶她來。」月光下我的影子緩緩下了塔樓,渡過瀾滄江,瀾蒼江的那一邊,黑衣女子冷冷看住我,而我不由自主地向她伸手去:「跟我來。」 月華如練,她盯住我的眼睛說:「如果我能夠,我一定會現在就殺了你,可惜我不能。」 她慘然笑了一聲,鬆開我的手,一推,江水淼淼,我仿佛落入一個漫長的夢境,四下裡都是水,冰冷的,窒重的,水中有一雙眼,一直一直看著我,仿佛在說:「不要放手。」 我在掙扎中伸手一摸,湛瀘已經不見了。 「啊——」我尖叫,從夢中驚醒,冷汗涔涔而下——只是一場夢,還好,只是一場夢。我是魔族小公主,父王最寵愛的孩子,承歡膝下,幾曾有過遠離? 可是那夢……竟是十分真切,仿佛真的有那麼一個少年,孤獨地囚在白塔之上,只有我一個人陪他,他看不見,可那眼眸是極溫柔的,就仿佛春日裡剛化開的泉水。 「公主、公主!」小翠兒急匆匆過來:「王召見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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