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青青陌上桑 >


  我這才想起來,自從上次之後,好像已經有陣子沒去龍家了。一是因為忙,二則,或許是我心底隱隱的抵觸情緒作祟。

  於是,看著這張溫和友善的臉,我也微笑,「麻煩您回去告訴龍先生,很抱歉,我最近一直很忙,恐怕不能……」

  話沒說完,中年男子已經爽朗地笑了起來,「真巧,龍先生就說你一定會這麼說,所以……」他敲敲後排座的窗戶,車窗緩緩搖了下來,我一看,竟然是龍斐陌那張活力四射的笑臉。

  他朝我跟喬楦咧開嘴,「嗨。」他又朝我擠擠眼,「俞老師,你老人家好大的面子,還要我親自來接你。」喬楦倒吸了一口氣,輕輕附到我耳邊,「天哪,小美男——」

  我瞪了她一眼,也輕輕地道:「收回你的口水!」重色輕友的傢伙。

  她則回應我一記手肘,變本加厲,「我不妨礙你了,先走——」話猶未完,人已飄遠。面對著兩張笑臉,面噁心軟的我只得上了車。

  偶爾,桑瞳在家的時候,我會看到龍斐陌在我們家進出。

  偶爾,他也會留在我們家吃頓飯,或是跟大家聊聊天。

  每次他來,從爺爺奶奶,到伯母、父親,都很開心。伯母說得對,龍斐陌是目前為止桑瞳身邊最出色的人選。而桑瞳呢,她儘管矜持,但很顯然,每次龍斐陌來,她都打扮得格外明豔,笑容跟話也比平日要多。飯桌上,我只是坐在角落裡低頭吃飯,沒有人注意我,我也不甚留心他們的交談,只是覺得,父親對龍斐陌的殷勤,遠遠超過一般後輩,這在以往很少見。他會毫無保留地誇讚龍斐陌的經營能力:「了不起,聽說你在短短時間,就把貨運線開到非洲……」或是直接恭維他,「後生可畏啊後生可畏!」

  龍斐陌通常只是客套性地回幾句,看得出來,他對父親的溢美之詞並不在意,更不熱衷。甚至,他對父親從頭到尾只是禮節性的客套。

  我很少跟龍斐陌打招呼,他看到我,通常也只是淡淡一瞥。

  即便有龍斐閣這層關係在,我們也一直形同陌生人。

  桑瞳的朋友,從來都不會是我的朋友。

  沒過幾天,我手機上收到一條短信:我已返校,下午若有空,來我公寓一趟。方安航。

  我十分驚喜,方叔叔從歐洲回來了?算起來,身為知名中文教授的他已經去訪問了將近半年。

  下午三點,我站在教授公寓外,敲響了房門。門很快開了,方叔叔微笑著,站在門口迎接我。他穿著中裝,看上去還是那麼溫文可親,洵洵儒雅。

  坐定後,他打量著我,「桑筱,好久不見,瘦了點啊。」隨即,從沙發旁邊的茶几上拿起一個盒子遞給我,「給你,路過英國時從拍賣會上買來的。」

  我打開一看,是一幅保存完好的18世紀人物木版畫。

  他微笑著,「記得你喜歡。」

  我也笑,「我前陣子聽說,一個英國老太太早年花200英鎊買了兩幅木版畫,結果去世前發現是歐洲早期絕版木版畫,價值超過100萬英鎊,」我揚了揚手中的畫,「所以,方叔叔,您可得想仔細了。」

  他唇角微勾,「那最好,就當你的嫁妝。」他想起什麼,瞪了我一眼,「明明你繪畫很有天分,卻不能夠堅持,沒出息!」

  我伸伸舌頭。

  十歲那年,在國畫老師林清斕家,我跟桑瞳第一次見到方叔叔,那時,他剛從國外回來,才三十出頭,健談、博學、溫和,對我跟桑瞳一直很好,亦師亦友,我跟桑瞳對他崇拜得五體投地。

  後來,我念大學那年,他也來到我們學校教書,擁有博士學位,對學生絲毫沒有架子的他,立刻就成為學校裡風頭最健的明星教授,無數女生迷他迷得要死要活。

  他喝了口茶,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聽說桑瞳回來了?」

  我點了點頭。

  他偏過頭去,「唔,好久沒看到她了,不過,」他放下杯子,笑了笑,「桑瞳無論在哪兒,都可以適應得很好,想必俞家又多了一個幫手。」

  我有點意外,他很少提及我們家的人和事。仿佛從不感興趣。

  突然,他毫無預兆地道:「那你呢?桑筱。」

  我眨了眨眼,「嗯?」

  方叔叔慢慢斂去笑容,「都快畢業了,打算怎麼辦?」他想了想,「想不想出國?我可以給你做擔保,再說,」他緩緩地道,「對俞家來說,出錢送你出去念書,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我搖搖頭,「不想。」我低下頭去,「我還是想找工作,不過,很難。」

  他眼中掠過一陣淡淡的失望,他一直沒有吭聲,半晌之後,遞過來一張名片,「我的一個朋友,開了一家雜誌社,效益很不錯,有興趣就聯繫一下。」

  我接過來,心裡很是感激。

  只有他跟安姨,從不多問我為什麼。

  又到了事先約定好的,給龍斐閣補課的日子。

  龍家客廳裡,我一邊收拾著書本,一邊跟龍斐閣嘻嘻哈哈地閒聊。一段時間以來,他跟我相處得十分融洽。看得出來龍斐陌雖盡心照顧他,但沒時間陪他,搞得他如同三歲小孩般見人就黏。

  而且這兩天,我的心情很好。投了簡歷,跟那家雜誌社的負責人面談過後,對方十分爽快地要求我下周開始去實習,並給出了薪酬標準,雖然不算高,但應付我的日常開支,包括安姨的費用,如果節省一點,應該夠了。

  終於可以自立。我心裡十分感激。

  龍斐閣這個乖覺的小子仿佛察覺出來了,變戲法般拉出一個棋盤,「時間還早,陪我下一盤,好不好?」

  我定睛一看,忍不住發笑。

  我八歲,友鉑十歲那年,父親送我們去學棋,兩年後,友鉑棄學,並且從此再也不肯跟我對弈。

  這個,原因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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