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何須淺碧輕紅色 | 上頁 下頁
二十五


  陳墨最初的喜悅過去之後,突然想起兩個人目前的處境,本來的千言萬語都化做了唇邊一縷慘澹,但是終究捨不得轉身不看他,劉鵬程瘦了,而且黑了,以前陳墨最喜歡看他笑,他笑起來的時候上嘴唇微微翹起,似乎是快樂太多了關不住一般,劉鵬程平時說話行事再象大人,只在這笑起來的時候總歸還露出幾分孩子氣。可是此刻,他端端正正地扯出最公式的笑容,陳墨心裡竟也不知是酸是痛。

  車到了市區,劉鵬程向陳墨做了一個下車的手勢,一面已經向車門擠去,陳墨心中大急,叫了一聲,「等等。」也不管文濤腿腳方便不方便,推了他起身也一起往車門處擠了過去。好一番天暈地暗,幾個人總算是手足俱全地下了車。

  陳墨叫了等等之後,腦子裡已是空白一片,下了車反而訥訥無言,默默跟著劉鵬程走了幾步。身後文濤和劉鵬程的室友都沒有跟上來,良久才聽到劉鵬程溫和的聲音,「有什麼話這樣急著跟我說?」

  如果陳墨有她平時的一半細心,是能夠聽出這一句話裡面隱隱的期盼和提示的。但陳墨此時心亂如麻,臉上如著了火一般,過了半天,她才低低地逼出一句,「你抽煙了?」

  劉鵬程屏息靜氣並沒有聽到自已想聽的答案,微微一點苦笑之後態度反而放開了,從口袋裡掏出那包煙給她看,「長沙」

  陳墨又咬了唇呆站了一刻,終於開口,「你如果抽煙的話,索性抽點好煙吧。」劉鵬程笑容變得有一點諷刺,一邊把煙塞到口袋裡去,「怎麼?嫌我檔次低了啊?」

  陳墨平時的機靈好似都已經被狗吃掉了,她很局促地低著頭低聲說,「如果抽好一點的煙,對身體的傷害會少一些吧?」

  劉鵬程整個人象被雷打中一般,保持了現在的姿勢,手插在袋子裡就沒有再抽出來。陳墨想說的話說完了,臉上再不見一分傷感,笑了跟他道別,「好了,我們也要走了,再見。」也沒有再看他的反應,走過去大大方方和他的室友打了個招呼,很自然地扯著文濤的袖子,兩個人徑直走遠。

  陳墨一路上高談闊論只沒有停過嘴,文濤終於明白了聯誼寢室的寢室長說起陳墨時那種欲言又止的表情來了,平時嘻皮笑臉碰到一點油皮都要乍乍乎乎的人,可真正遇到事情時卻挺起一身寧折不彎的傲骨來,再加上渾身隱隱散發的拒人千里之外的倔強,打落牙齒和血吞,孩時的性格半點未變,誰忍心再用安慰的語言去刺激她?

  可是文濤卻更加從心底憐惜起她來,定睛看去,陳墨正在指點江山,激昂文字,半側著臉,濃密黝黑的長髮,下顎方方的,線條並不柔和。只有兩道眉毛隨著她的聲音在臉上似乎是在跳舞一般,很是靈動。

  文濤忍不住「呃」了一聲,陳墨馬上住了嘴,回過頭來很警惕地問「什麼?」

  面對著那樣一雙隨時準備變色的眼睛,文濤卻又說不出話來了,陳墨的疑惑加深,「什麼事?」

  文濤嘴唇有些乾燥,猶豫了開口,「其實,捨不得的話還是可以爭取一下的。」

  陳墨猶如一隻被人窺見了傷口的小獸,弓著背,牙齒利爪都張開了,她收拾起臉上偽裝的笑容,目光從文濤臉上迅速掃過。文濤竭力控制住臉上的表情不讓她看出端倪來。卻沒想到陳墨退了幾步,臉上換了一個戒備冷漠的表情,看也不看他語調輕浮地笑,「有什麼關係?不是還有你麼?」

  文濤腦子裡轟地一聲,盯住面前這個女孩子的眼睛,他的面色已變,往日一切的好家教好修養都抑制不住面部肌肉的跳動,陳墨話一出口就掩住了自已的嘴,目光裡不盡的後悔羞愧無地自容……兩兩對視,也不知過了多久,文濤回過神來,臉上恢復了一絲很鎮定的笑,他一反常態地正視著她的眼睛,很慢很慢地說,「是,你說的對,可是又怎麼樣?」他轉過身子,步伐很小但是很堅定,每一步都走得很慢,身子挺得筆直。陳墨面上神色變幻,張了張嘴卻是徒然,如夏日暴雨前浮上水面的魚。可是又怎麼樣呢?傷害既已造成,對不起還有用麼?

  有一年開學交學費的時候,陳墨路上不知和同伴們搗鼓了些什麼,總之有50塊錢不知不覺地掉了。她很害怕,但是當同伴抓著腦袋說,「不如我們再回去找找?」她卻毅然搖了搖頭,挨打固然恐怖,可是要她再承受一次被希望吊著胃口的痛苦,她情願挨這頓打。

  她知道她傷害了文濤,陳墨不是傻子,文濤對她怎樣她一直有數,可是終究無力回報,也只有小心翼翼地裝傻了。可是終於還是說了出來,而且是以這樣卑劣無恥這樣大言不慚的口氣,原來自已一直是這樣的一個小人,好在通過這件事文濤足以認清了她。陳墨的腦海裡渾渾噩噩的,一時是對自已的鄙視,一時替文濤悲哀,一時又為文濤慶倖,一面腦海裡居然鬼使神差地鑽出這樣一排字來,「此番去也,縱千萬遍陽關,也則難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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