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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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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國慶後二十天的樣子,我又去看寶根。這天是星期天,下午三點多鐘,我跟苗姐和朱老闆說要去看望老鄉,他們爽快地說:「行啊,你去吧,你去吧!」「真不好意思,禮拜天都把你綁在朱琴這兒!」我笑了,朱老闆用的這個「綁」字也是我們老家人喜歡用的一個誇張的動詞。 我騎車到荷花池,卻沒看到寶根。春生說寶根把攤子擺到梅嶺那條路上了。 「梅嶺?梅嶺在哪塊?」我問,覺得這地名有些耳熟。 「哦,我是說史可法路。」春生解釋道,「在路東,新華書店門口。」 哦哦,史可法!難怪我聽說「梅嶺」耳熟,上高二時學過一篇古文叫《梅花嶺記》,是清代著名史學家全祖望寫的,記錄了明末揚州督師史可法堅守城池抗拒清軍最終孤忠殉國的事蹟,很是感動人心。當時這篇古文我都會背的。史公殉職後義子史德威沒有找到其遺骸,只好在揚州城北梅花嶺上建了一座衣冠塚——「初忠烈遺言:『我死,當葬梅花嶺上。』至是德威求公之骨不可得,乃以衣冠葬之。」 寶根這傢伙真會選地方,我心裡一樂,又問道:「他怎麼想得起來挪窩的?」 「有個賣雞蛋的老頭兒跟他聊天,說城北史可法路來往行人多,如果過去擺刻字攤子,也會有好生意。他就對我說到那邊擺擺看。才去了幾天,生意確實不錯,天天接到『滾子』。」 「什麼『滾子』?」我不懂。 春生壓低聲音說:「『滾子』就是公章嘛!」 哦,原來是隱語。走江湖的人愛講隱語,在老家聽人講故事常聽到,武俠小說中也常看到,比如管天叫「頂」,地叫「躺」,東叫「側」,西叫「切」,南叫「陽」,北叫「蜜」,下雨叫「擺金」,下雪叫「擺銀」,「眼睛」叫「招子」,員警叫「雷子」,「逃跑」叫「風緊,扯呼」。隱語也叫黑話、切口、唇典,是另一種「外語」,不在行中的當然聽不懂。 「公章也刻?」我知道私刻公章是違法的,驚訝地問。 「嗯,刻公章最來錢了。」 寶根和春生膽夠大的,我心裡思忖。 春生見我不吱聲,以為我找不到寶根失落,說:「你先在我這兒玩,等會兒收攤一塊回去。現在不同嘍,到寶根家直接吃現成的!」 「吃現成的?」我又不懂了。 「哦哦哦,你不曉得!」春生笑起來,「你上次來了以後幾天,寶根回去把胖對象帶來了!」 「胖物件……他有物件?!」我叫了起來。 「嗯,是他同學,叫春英。」 我一下子激動起來。這傢伙可真會瞞啊,暑假期間跟我和華兵大談風流韻事時,居然沒透一絲兒口風——太有城府了! 我要馬上見他,問到底是咋回事。 春生要我出荷花池順汶河路一直往北騎,到了長征菜場向右拐,騎到頭就是史可法路了。 我立即跨上車猛蹬起來。 32 寶根竹筒倒豆子似的,交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他說初去竹泓中學複讀,開學過了半個月,班上又進來一個叫楊春英的女生。這女生剪個運動頭,皮膚白白的,眼睛大大的,透著樸實忠厚,但人太矮,就一米五的樣子,也太胖,看上去不低於一百二十斤,所以進班沒幾天就被人暗地裡起了個外號叫「香瓜」。香瓜白生生圓滾滾的,這外號挺形象。 春英屬於那種死讀書類型的學生,早上進教室早,晚上離教室晚,整天屁股粘在板凳上,除了學習還是學習。不參加文體活動,也很少跟女生紮堆兒玩。成績卻是很一般。當時寶根也是基礎比較差鉚著勁兒苦讀的人,所以對春英就有些同病相憐。他倒沒覺得春英矮胖難看,反而這模樣讓他有種親切感,因為他的幾個姐姐也是矮墩墩胖乎乎的,從小看慣了。在他家裡是母親胖,父親瘦,姐姐們遺傳了母親,而他遺傳了父親。 春英也是頭年複讀。次年五月初參加預考後,考生放假七天,回家等候通知。結果寶根考分過預考線僅兩分,僥倖過了關。當他無比興奮地趕回學校時,卻再看不見伊人身影。當然不止春英一個——差不多全班五分之二的同學被預考這面鐵篩子篩除了。然而下半年開學後,繼續複讀的寶根發現春英又來了。就這樣,躊躇滿志的寶根考成了一個滄桑的「範進」,而春英也一年一年地在竹泓中學「陪」著他。不少農家子弟都是這樣啊,翩翩少男考成了落魄青年,妙齡少女磨蝕了青春光彩,春英人是越來越胖,除了「香瓜」之外,又多了「白象」和「日本婦人」兩個綽號。 「我們是一個戰壕裡苦熬了整整四年的忠實戰友啊!」「我們同是天涯苦命人啊!」「我們年年考,年年考不上,年年在一起,我們是有緣的。」寶根如是慨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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