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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六


  「我可以坐高速汽車走。」

  「還是一起走吧,那樣太累了。」

  「我都說沒關係了。」

  「聽我的吧,我心情好才能好得快呀!」

  「……嗯,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一月中旬差不多了吧,再過兩三個星期。」

  但永泰比自己預料的遲了大概三個星期,直到2月8日才帶著憔悴但無比平和的表情從漢城回到了驪州。

  他叼著一支煙,像極了《彼得·潘》裡的獨眼船長,砰砰地敲響了蟾江邊雨舒的房門。

  從那天起到二月末,永泰和雨舒一起在那所房子裡生活了二十幾天。夜裡,他睡著之後,雨舒就伸出手去,用顫抖的手指輕拂著他的左眼和臉頰,無聲地咽下淚水。

  他們同居的這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是他們的幸福時光。

  各自用一隻眼睛彼此對視,每天早上一起看可馬山上的金色朝霞,看籠罩著蟾江的水霧,看那水霧四處彌漫籠罩整個大地。

  雨舒經常去世宗天文臺,通過永泰給她調好的天文望遠鏡跟他一起看天上的星星。她看到了水星、金星、火星、木星、土星、天王星等太陽系的行星,看到了巨大的紅色的橢圓形銀河、螺旋形銀河,還有形成數十個星座的許多星星。尤其是被甲烷冰覆蓋的冥王星和冥王星的衛星冥衛一(Charon)的樣子美極了,像是把月牙翻了個身,把另一個月牙放在它背上一樣。

  二月快結束的時候,永泰要雨舒回漢城去迎接春天,硬推著她的後背,把她送回了漢城。

  剛來蟾江邊的時候,雨舒面前惟有一片漆黑的世界,她雖然一直咬牙堅持,但心裡充滿了難以忍受的絕望。但是,現在就要離開蟾江了,她已經回歸到美麗的五彩世界。

  這都是一個男人的功勞,是從來沒有表露出絲毫埋怨的叫永泰的那個男人的功勞。

  能說什麼話呢?感謝?感激?愛你?報恩?愛你到死?永遠愛你?我們結婚吧?

  不!不!所有的這一切都不足以表達出雨舒的感情,都不恰當,不合適。

  對雨舒和永泰來說,就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握手,彼此看一眼,這就足夠了。兩個人都明白,真正重要和珍貴的東西不是言語所能表達的。

  像從前一樣,在各自的位置上誠實而勤奮地工作,跟周圍的人和睦快樂地相處,思念的時候打個電話,或者像順路經過一樣見個面,一起度過一晚,這是永泰和雨舒在現實中能夠承擔得起的最大限度了。

  永泰沒有對雨舒提出任何要求。

  雖然曾經開玩笑一樣地說過「我們一起生活吧」,但從來沒有提到結婚的事。結婚必須建立在現實基礎上。雨舒的工作地點是漢城,而永泰的工作地點是驪州山間。雨舒最多能在驪州再待一個季節或一年左右,但要她在驪州蟾江邊洗衣做飯度過餘生,就太過分了。永泰也一樣,要一個熱愛星星的男人為了跟一個女人住在一起,就回到漢城去找工作,也是不可能的。

  永泰和樸欣妮分手的直接原因不也是因為這個問題嗎?

  要想婚後在一個房子裡生活,在一張飯桌上吃飯,蓋著同一張被子睡覺,兩個人當中必然有一個要放棄自己的事業,必須把自己的人生之路、自己的工作和熱情全部拋掉,但稀裡糊塗的工作和生活對他們兩個人的性情來說都是無論如何也不合適的。

  永泰和雨舒都不願意向對方提出這樣不合理的要求。他們還足夠年輕,以後要做的事情、必須做的事情還很多,他們對於以戀人的身份在一起充滿信心。

  因此,他們沒有說太多話,只是握了一下手,緊緊抱住對方,瞅了個空子,躲開坐在駕駛席上的司機的目光吻了一下,就這樣,金永泰和吳雨舒就為在蟾江邊上發生的事情和時光畫了個句號。

  「永泰,好好吃飯!」

  「好!你工作別太累了,一定要記住!」

  「知道了。照顧好自己!再見!到了以後給你電話。」

  「走好!再見!」

  載著雨舒的家當的車沿著蟾江邊慢慢遠去,越來越小。

  雨舒是1999年7月18日從漢城來驪州的,回漢城的日子是2000年2月26日,在蟾江邊待了八個月。

  她左眼失明是1999年2月28日,接受角膜手術第一次隱隱約約看到東西是同年的12月17日,完全被黑暗包圍的時間不到十個月。

  ……!

  看著載著雨舒的車越走越遠,消失在視線之外,永泰點起一支煙,在雨舒曾經生活過的房子門口呆呆地坐著。

  在這所房子裡曾經發生過什麼事呢?在蟾江裡發生過什麼事?在蟾江邊騎自行車的路上……還有大地被茫茫白雪覆蓋的那天,在雪白而莊嚴的原野上發生過……什麼事?啊……跟雨舒在一起時那些不計其數像樹葉、像水流一樣的畫面!

  突然!他捏著煙蒂的手發起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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