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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一


  雨舒聽到了永泰麻醉後進入熟睡中的呼吸聲,又朝他轉過頭去。

  做個好夢,永泰!還有……堅強些!

  雖然看不到任何東西,但雨舒深切地感覺到了他和自己在一起。

  護士用浸了酒精的脫脂棉擦拭著她的胳膊,涼颼颼的,雨舒又打了一個寒噤。

  說是三天吧?醫生說手術後三天就基本上能看到東西了!永泰……我就要通過你的眼睛看到這個世界了,你的眼睛裡盛了那麼多夜空的星星,用它來看世界會是什麼樣子的呢?是什麼顏色的呢?我怎麼也想像不出來。我自己的眼睛看到的世界似乎全都褪色了,我已經不記得了。或許……呵!只有你看到過的那些星座和星星在眼睛裡轉來轉去也說不定。

  「噗!哦!除了星星,什麼都看不見啊!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看見報紙,看見螢幕,看見方向盤,看見工作間錄音室,看見唱歌的歌手,看見顧客和代理人像喇叭狗一樣的臉呢?這簡直是騙人的呀!蒙我嗎?」我會不會一蹦三尺高大叫大嚷呢?

  永泰!就算出現了什麼問題,不管我能不能睜開眼睛,不管你給不給我你的眼睛,我對你的愛自始至終是沒有變化的。我們初次見面,你在飛機裡給我講星星的故事時,我雖然沒有覺察到,實際上你已經在我心中變得像宇宙一樣大了。空氣裡有你,風裡有你,無論陽光還是黑暗,無論寒冷還是溫暖,無論在什麼地方,都有你存在。我現在知道了。

  能跟真正喜歡的人在一起,對我來說真是一件快樂的事。

  無論有沒有這個手術,我都會給你很多愛的,我會讓你含著我的乳頭,吸到星光。我會把你緊緊抱在懷裡,使你在孤獨、悲傷、痛苦、疲倦的時候,總是能來到我這裡,得到休息、睡眠。所以……即使你有那麼多從未對我表露的恐懼和憂傷,即使以後你可能會經歷無邊無際的懷疑和絕望,也請你來到我這裡,快樂地玩耍。

  我願意成為你玩耍的地方。

  當然……當然……太傷心的時候,我也可能會打你,因為我的手和腳早就被訓練成了兇器,我也拿它們沒辦法。要是有某個瞬間我實在忍受不了,打了你的話,請你咬牙堅持一會兒,我很快就會把你的臉和身體抱在懷裡,用三年的時間一直吹著你的痛處,撫摸你。

  所以,不要害怕!我們從這裡出去的時候,就你看我我看你,面帶笑容,心情愉快地去喝杯咖啡,我真的想這樣。睡覺之前,我會用我的左眼對著你的左眼眶,告訴它那是它的故鄉,它是在那裡出生之後來到我這裡的。

  可是,其實,你也知道我嘴上不會那麼說吧?但我的心的確是那樣的,我……一睜開眼睛,第一個要看的就是眼睛的主人——親愛的你呀!我眼睛裡閃耀的星星來自哪個宇宙?他的表情是否像極了星光、月光?我要第一個跟你對視,像看天空一樣。

  現在真的非常非常想看見你。

  可是……嗯,說實話,我又很害怕見到你,怕到難以言表。

  你的眼睛會不會深陷下去呢?要是那曾經是你美麗的眼睛所在的位置被一顆玻璃眼球佔據!一想到這裡,我簡直要瘋了,真想現在就大叫一聲,放棄這一切。可是!可是!永泰你的決定像泰山一樣重,我的感情怎麼也不能動搖你。我那麼想見你卻又害怕見到你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不是因為害怕才害怕,而是太傷心了,我的心太痛了,一想到你戰勝了的巨大恐懼和以後可能面對的絕望,我就非常非常害怕。

  ……因為永泰你獨自咽下一切,不動絲毫聲色,我也一定會佯裝不知,讓自己的心更加堅強,奮力度過那些動搖的日子的。

  因為活著,因為我要過自己的生活,居然要向永泰你提出這麼殘酷的要求,我真的不知道會這樣。對不起!對不起!我情願接受屈膝舉著雙手撐起天空的懲罰。

  愛你……永泰!

  哪怕百萬年的孤獨、千萬年的哀傷和億萬年的思念將成為我以後必須承擔的生活,我也堅信這些都將成為我悲傷的能量,助我愛你更深更純。

  愛……你……

  愛……你……

  雨舒感覺到剛才打進身體裡的麻醉藥不動聲色但迅速地擴散到了全身。

  「請放寬心!」

  眼科主任充滿激勵的聲音從天而降,震盪著雨舒的耳膜,落進她心的深處。

  角膜移植手術花了三個多小時。

  眼科主任和另一位眼科專家分別在顯微鏡下為兩個人做手術,首先在永泰的左眼裡滴進液體麻醉劑,把圓形的刀刃絲毫不差地對準了他的角膜,然後從上面慢慢轉動手柄,切下角膜,然後眼科專家用特製的鑷子和容器把摘出的角膜轉給主任。主任在右邊的手術臺上已經為雨舒做了同樣的角膜摘除手術,他把永泰的角膜精確地放在了雨舒左眼角膜缺失的地方。當然切下的角膜中,提供者的角膜直徑更長,圓周更大。

  兩名醫生屏住呼吸,盯著顯微鏡,雙手各執一把特製的鑷子,用鑷子夾著極細的針,穿著肉眼看不見的極細的線巧妙地縫合起來。

  那位專家負責把表面看不出什麼差別的人造角膜縫合到永泰的眼球上,眼科主任則負責把永泰的角膜縫合到雨舒的眼球上。在旁邊協助兩位醫生工作的護士們額頭上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雨舒從麻醉中醒來的時候,病房裡只有她一個人,門外傳來護士的腳步聲。

  「跟我一起手術的那位男士呢?」

  「啊,他在男病房裡。」

  雨舒本能地抬起手摸了一下左眼,眼睛上墊著脫脂棉,用膠布固定著保護帶。

  眼科主任來了,把蒙在她眼睛上的東西都取下來仔細地觀察了一下眼球。

  「情況很好。」

  雨舒慢慢眨著眼睛,想集中起眼睛的焦點來,她感覺到了眼皮和眼球之間的線,但眼前還是白茫茫的一片,什麼都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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