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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這樣的話,您不也很需要眼睛嗎?生活上的便利和美觀的需要暫且不提,光是您的職業對眼睛的要求就不允許您那樣做。」

  「有一隻眼睛我就夠用了,或許工作起來還更方便呢,看天文望遠鏡的時候,只需要使用右眼,那樣的話就沒必要故意閉上左眼了。」

  「嗯……我真服了你的毅力和誠意了,但……不管怎麼說,這件事還是不好辦啊!」

  「什麼?血型必須一致嗎?」

  「不是,這不是骨髓移植,所以什麼血型沒關係,只要捐贈人的角膜是健康的就行了。我的意思是說,習慣了使用兩隻眼睛的人,突然變成一隻眼睛,會產生很多問題,比如,區分管轄視野的協調能力下降,距離感也需要重新調整,總之會帶來諸多不便。」

  「這些問題沒關係,我的雙眼都是健康的,左眼1.2,右眼1.5,這可以算是角膜功能比較好的吧?」

  「是的,但……真是的,真讓人為難啊!這種事情如果被外界知道了,很可能造成無法收拾的局面。嗯,對了……你跟吳雨舒小姐商量過了嗎?」

  「沒有,我想先把能做手術這件事確定以後……」

  「我也說過好幾遍了,這是原則上不允許進行的手術,因為器官移植的立法還在討論中,嗯……真的不想做。」

  「大夫,請您就把這件事當做是救人一命吧!」

  「嗯……好,真這樣的話,我們就一起想想辦法吧。」

  「謝謝,大夫!真的非常感謝!」

  「你必須給我簽一份事由說明書和一份備忘錄,這是身為醫生的我要求的最低限度的保證。我考慮到了各種各樣的問題,但對這件事還是沒有斷然拒絕,是因為金永泰先生的真誠和懇切,而且我在德國和美國醫院工作的時候曾碰到過類似的病例,只是不是像你們這樣的戀人關係,是母子關係,那可以稱為母愛的勝利吧?呵呵……真是的!」

  「再次對您表示感謝!可是,費用……呢?」

  「準備大約二三百萬韓幣就夠了。」

  永泰點了點頭,費用比他想像的要低。

  「要是做的話,時間大概需要多久?必須住院嗎?兩個人都?」

  「出於安全上的考慮,最好在醫院裡住一個星期,當然,根據需要,有的人手術後可以馬上回家去靜養,這並不是涉及範圍很廣的複雜手術。」

  主任臉色稍微有些陰鬱,他站起來說道:

  「您雖然說已經決定了,但還是再三慎重考慮為好,畢竟,人的事情誰都不能斷定。要是考慮後依然決定要做,就請跟吳雨舒小姐商量之後一起來。這件事絕不可以外泄,這是我作決定的基本前提。」

  世界上沒有簡單的事情,現在器官的黑市交易非常猖獗,所以醫生的態度是可以理解的。

  永泰一邊想著醫生看自己的那種沉重而憂慮的眼神,一邊支付了高速公路費,開出了驪州收費口。

  永泰從知道雨舒雙目失明那時起,就隱隱約約預料到了這樣的結果。

  要是人只有一隻眼睛,根本無計可施的話,或許心情還會比較輕鬆。但人有兩隻眼睛,既然有兩隻,其中的一隻就可以貢獻給一隻都沒有的所愛的人……當然,這跟兩隻手各攥著一塊糖果,伸開一隻手把糖果送給別人是完全不同層次的問題。

  美仙的事像版畫一樣刻在永泰心底,不能說對他做出這個決定沒有影響,但卻不是主要原因。他下定決心,是在深刻認識到自己深愛著雨舒之後。

  雨舒這樣一個美麗堅強的女子,如果一輩子生活在黑暗世界中,無論如何都是令人感到非常可惜、非常痛心的。章導演也是這麼想的。

  他的家人也許會問他:「你瘋了嗎?」他的朋友也許會問:「真的那麼愛那個女人嗎?」永泰的回答是:「問這些問題的人是因為沒有同樣的經歷才會這麼問的!」

  這三四個月間,他不辭辛苦地在漢城和驪州間往返,終於感動了醫生,得到了「一起想想辦法」的承諾,但接下去的事更難,他不知道怎麼對雨舒提這件事,因為他瞭解雨舒的性格,知道她肯定會一口回絕這個提議的。就算是被禁錮在四面黑暗中的雨舒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會答應,永泰還是覺得難以開口。

  「為什麼?為什麼要給我你的眼睛?你是在同情我嗎?別侮辱我了,快打消你的念頭吧!」雨舒要是這樣強烈反對的話,永泰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說服她。照常理來說,接受捐贈的人應該嘩嘩地流著眼淚,感動地說著感謝的話,但要把雨舒納入到這幅圖畫中,無論如何都覺得不可能。她的反應更可能是強烈抗議,甚至憤然大罵。

  照雨舒的性格,一旦拒絕,就很難回頭再答應。

  這個世界上的事情,哪怕你是一片好心,依然會有一半以上被消滅在萌芽之中,這是一個普遍規律。要做只能一下做成,否則,由於事情的敏感性和重要程度,需要說很多話、花很多時間好好商量,結果大半會出現比預想糟糕的結果,導致事情不了了之。

  因此永泰左思右想還是很難對雨舒說明自己的心意,內心一片混亂,有時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個人的感情或幻想裡陷得太深,因而降低了自己分辨事理的能力。用一隻眼睛生活的世界是什麼樣的呢?要是那個女人離開了,自己是不是還能找到結婚的物件呢?雖然父親和大哥已經宣稱跟自己斷絕關係了,但如果以後他們看到了自己的臉,會說什麼呢?真的一隻眼睛對天文觀測沒有影響嗎?萬一剩下的一隻眼睛出現問題的話……那會怎麼樣呢?這樣的想法掠過腦海的時候,恐懼的陰影突然就像小石子一樣骨碌骨碌滾著,最後重重落在心底。

  這件事不能跟任何人商量,即使章導演在自己身邊,也是沒法跟他說出口的。

  「唉……」

  他又長歎一聲,向右拐去,開上了掛有世宗天文臺箭頭標誌的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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