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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我皺著眉頭看著她,說,你慢點說話,別那麼急。

  葉靈就穩定了一下情緒,舒了長長的一口氣,說,顧朗……會不會覺得……我的字……很醜啊。

  看樣子,葉靈對江可蒙的話很是在意。其實,葉靈,你根本不知道,江可蒙那純屬嫉妒心理。嫉妒,你懂不懂?就像我,如果你不是我的好朋友的話,我也會嫉妒你這麼高,這麼好看的。沒事的,反正將來和顧朗交往的是你這個人,又不是這些字。

  十三歲的我,懂得果然很多。我安慰她,顧朗不會的。你別擔心,我會把你的信交給顧朗的。

  就這樣,我成了葉靈的情書特使。

  第一次到顧朗班上,遞一封情書,為自己最好的朋友。心裡跟敲著撥浪鼓一樣,後背一直在發涼。

  我輕輕喊了靠門坐的一個女孩,她的眉毛長得跟蠟筆小新似的,非常有特色。我說,請問,顧朗在嗎?能不能幫我叫一聲啊。我的聲音小得跟蚊子似的。

  而這個女版蠟筆小新大概是習慣了,整日坐在門口,被找顧朗的人詢問這種問題,於是她是如此輕易地聽懂了我的話,然後回頭尋找,找了半天沒找到,然後問另外一個男生,班頭兒呢?

  那男生說,班頭兒啊,班頭兒不是和一幫子人下去打籃球了嗎?

  蠟筆小新他姐很快地轉頭跟我說,小同學,他可能在操場。

  不知道為什麼,我一聽籃球場就特別興奮,忘記了自己剛剛還滿心憂傷,踩著風火輪似的就往樓下跑,跑到二樓時,撞見正上樓的海南島,他好像是來給胡巴的「客戶」送口袋書,一看我,就問,土豆,你去哪兒?跟吃了耗子藥似的!

  我看了他一眼,說,啊,我去籃球場啊。

  海南島打量了打量我的身高,啊呀,打籃球去啊,還是當籃球去?瞧你長得就跟個籃球似的!

  我沒理海南島,轉身就跑。

  在籃球場看到顧朗時,他正在場下休息,手裡的毛巾換成了亞麻色,上面沒有什麼特殊標誌,不如那條天藍色的上面有一隻小熊仔的毛巾和他相稱。

  一群女生在他身後,興奮得像一群麻雀。有個卷髮的高個子女生,打扮很時髦,眼神卻迷離得跟喝酒喝多了似的。那樣子,勿用細辨,就知道是藝術班的。後來,我才知道,她就是傳說中的隋菲菲,不久前我還替她挨了飛天大寶手下小混混的一悶棍,腦袋上碎了一個血窟窿。

  隋菲菲並非喝醉了酒,她的眼神是習慣性迷離,全天候,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睡覺時若你扒開她的眼皮,那眼珠子也是迷離的。海南島說,那叫做「魅惑」,估計也是小混混飛天大寶所謂的「熱辣」、「勾魂」,可在我眼裡,就是喝酒喝多了,或者睡覺睡少了。

  隋菲菲笑吟吟地將一瓶新買的礦泉水遞給他。顧朗搖搖頭,指了指自己手裡,大概是說,這裡有呢,謝謝。

  隋菲菲也不惱,依舊笑吟吟的,眼神迷離得跟起了霧似的。

  我慢吞吞地靠過去,想著,我應該怎麼跟他說呢?在這麼多人面前。我就說「你是顧朗嗎?有人托我給你一封信」好了。

  嗯,就這樣。

  顧朗。

  我喊他的名字,第一次,在這麼多人面前。

  可惜,聲音太小,而球場又太吵,沒有人聽到。

  我深呼了一口氣,穩了穩心跳,聲音高了八度,我喊他的名字,顧朗。

  他轉頭,看向我,好看的側面輪廓變成了完美的正面容顏,星星般明亮的眼眸裡閃過探尋的目光。被汗水粘濕的頭髮貼在他飽滿的額頭上,嘴角彎起,眼睛微微眯起,他說,你喊我?

  三個字,每一個都敲在我的耳膜上,如同樂章。而他整個人仍站在原地不動。很顯然,他見慣了這種搭訕,這種習慣讓他很自我。

  哦,我紅著臉點點頭,在那麼多人好奇的注視下,拖著步子走到他面前,我結結巴巴地說,你你你叫顧朗嗎?

  身邊的那群大孩子就轟地——笑出了聲音,哎呀,小同學,你不是喊他顧朗了嗎,怎麼又問他是不是顧朗?小孩兒,穩住,別激動!然後一群人在旁邊起哄,尤其是隋菲菲,更是笑得花枝亂顫,身體呈不可思議角度晃動,格外引人注目。

  顧朗雖然自我,但依然很善良,他沖著我笑,笑容如同冬天的太陽一樣,明亮卻不刺眼。他的聲音很輕緩,像寂靜冬夜沙沙的落雪一樣輕柔微啞,他說,你有事嗎?

  他的話音剛落,球場上的籃球突然被打飛,像長了眼睛似的沖我腦門上撞來。

  顧朗眼疾手快,一把將我拉開,掩到身後,自己整個人前傾一步,伸手,劃出一個完美的弧度,以減輕籃球的衝擊力度。末了,籃球那麼聽話地落在他手裡。他彎起手腕,隨意地一拍,籃球輕輕擊地,彈回籃球場上同伴的手裡。

  顧朗擋開籃球,松了一口氣,轉頭看看像一隻被嚇傻了的呆鳥似的我,說,你沒事吧?

  我的臉紅紅的,說,沒沒事。其實,整個人都不能思考了。

  後來,大學喜歡上了看周星馳的電影。每次看到《大話西遊》裡的紫霞說「我的意中人,是個蓋世英雄,總有一天,他會駕著七彩祥雲來迎娶我」那一刻,我就會想起籃球場上顧朗為我擋球的那一幕,回想他像英雄一樣為我挺身而出時的情景,回想他把我掩到他身後時手心的溫度。

  恍若隔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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