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薄荷的誘惑 | 上頁 下頁
八十


  她推拒不了。每當袁和東遇到這種事,都會非常霸道。她只好跟著他上了樓。公寓是兩室一廳,他仍與郭燁南一塊兒住。郭燁南的夜生活很豐富,不到十一二點是不回來的。袁和東的夜間除了值班,就是看書。在他的房間裡,最顯眼的是大大的書櫃,堆滿了各類醫術。房間除了書櫃、衣櫃,還有一張床,床的一端放著一張書桌和一把轉椅,簡簡單單的,沒有任何裝飾品。

  他給她拿了條幹毛巾。她坐在他書桌旁的轉椅中,脫下了濕漉漉的外套,接過毛巾擦著頭髮。他將他的皮夾克披上她的肩膀,到床邊坐下,拉開抽屜,從裡面取出了一個亮晶晶的東西。

  許知敏看到他手裡拿著的口琴,怔住了。

  「新買的,不到一個星期,還沒用過。」他的手指拂過口琴草綠的水晶殼,說。

  她遲疑道:「那……」

  「想聽什麼?」說完,瞅了瞅她眼底隱含的悲傷,他舉起口琴緊貼嘴唇。不一會兒,她熟悉的《送別》緩緩的流淌出來:「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個個樂符將所有的記憶勾起,她的姑姥姥在幼稚園門口對她說再見,她立在酒店門口向老人揮手,姑姥姥回頭心疼得說:「回去,快回去吧。」

  滾燙的淚珠不知不覺地從她的眼裡滑落,啪嗒……啪嗒啪嗒……她淚如泉湧,比外面的雨還大……

  琴聲嘎然而止,他伸出一隻手,將她輕輕地攬入自己懷裡。她抽著鼻子,用手背拭淚,接著又是一陣委屈的抽噎。他沒有說話,靜靜大看著她流淚擦淚、擦淚流淚。這種感受他曾經親身經歷過,人,只有在每一次的淚河中才能再次獲得生命的堅強。過了很久,她擦乾了淚水,堅定的從他懷中抽身,道:「謝謝你,師兄。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他歎了一口氣,道:「你若想聽我吹口琴,隨時歡迎,因為這可是你建議我買的。」

  她帶著淚痕笑了,道:「沒問題,我絕對是師兄的第一號粉絲。」

  「很好。」他用力地點頭。

  「師兄,我該走了,我得趕著去我表哥家。」

  「外面在下雨……」

  「沒關係。」她起身,向他伸出了手,「師兄,我又得跟你借傘了。」

  於是,他把傘放入了她的手中。在窗邊看著她撐著他的藍格子傘走出樓下的防盜門,直奔公車站,袁和東遙遙頭輕輕地笑了。他願她好,願自己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好。雨無情,可人有情。

  經過近兩個鐘頭的顛簸,許知敏風塵僕僕地站在了紀源軒的家門口。這次上門,她沒有事先打電話通知表哥表嫂,只是突然拜訪,會不會撲了個空呢?她深吸一口氣,手指摁住門鈴。

  美妙的音樂聲響起,來開門的是表哥的女兒。紀秋兒見是她,高興的朝屋裡喊:「媽媽,是姑姑。」

  在廚房裡洗碗的於青皖擦乾手,出來迎接,道:「知敏,你什麼時候過來的?怎麼沒聽你表哥說起?」

  「嫂嫂,表哥他在嗎?」

  於青皖扶了扶眼鏡,這會兒才看到許知敏紅腫的雙眼,嚇了一跳,道:「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不順心的事了?你先坐下,秋兒,給你姑姑倒杯水。」

  「沒事,嫂嫂。」許知敏拉住了於青皖,「我只想和表哥說句話,他究竟在不在?」

  於青皖看了看被她揪緊的衣袖,說:「他剛出差回來,在房間裡睡覺呢。你等等,我去叫他。」

  於是,許知敏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一會兒,紀源軒帶著一臉的倦容走出了臥室,於青皖便把秋兒帶回房間了。表兄妹面對面坐著,他們大概一年多沒見面了。

  「怎麼了?」紀源軒喝了口水,問。

  許知敏聽出了表哥話音裡夾帶的疲憊,可這件事必須問個明白,才對得起逝去的老人。她挺直腰板,道:「哥,你打算將姑姥姥的事瞞我瞞到什麼時候?」

  紀源軒拿著水杯的手抖了一下,她知道了!他繼而抬眼,見表妹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不禁有點氣憤:「哦,你聽墨家的那兩兄弟說的?」

  「哥,這不是我聽誰說的問題。」許知敏提高了聲調。

  砰!紀源軒將水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道:「你不如說是他們唆使你過來的!」

  許知敏愣了,無法相信一向明理的表哥忽然間變得如此不可理喻,眼睜睜地看著紀源軒甩門進了臥室。於青皖聽到動靜,慌忙走到客廳安慰她:「知敏,別埋怨你哥啊!」

  「可是,嫂嫂……」

  「你別急,先聽我說。這事不是你表哥的錯,當然瞞著你也是不對的,可也是沒有辦法。」

  許知敏從於青皖接下來的講述中,知道了事情前前後後的真實內幕。之前,墨涵曾表示了墨家的擔心,紀家是否會虐待生病的老人,致使老人病情惡化。其實不然,老人回到了自己的家,兩個女兒怎麼會不孝順呢?尤其是紀楚麗,因為以前做的一些事覺得愧對母親,更是百般地對母親好。然而,老人……

  先是中秋家宴,是紀家上上下下一家難得的團園。本是樂融融的宴桌上,老人時不時的說出一個「墨」字,不是墨振,就是墨振的兩個兒子。老人自然不是故意說的,只是這麼多年習慣了,有年紀大了,健忘,一不留意就說漏了嘴。說者無心,可聽者有意。紀家人對墨家人的成見不是一天兩天了。紀楚麗更是忘不了墨家給她的錢,使得她產生了貪欲,犯下過錯。說到底,不能怨母親,不能怨自己,那只能怨——墨家,怨墨家這種自私自利的商人,用錢誘使他們將自己的母親送出去給墨家的孩子當奶娘,致使他們紀家與老人分散了將近四十多年。

  啪!紀楚麗忍無可忍,摔了筷子:「媽,你難道不能少提他們兩句嗎?你回到紀家了,這裡不是墨家!」

  老人的嘴唇直哆嗦。

  紀楚麗的妹妹紀楚燕可常年鬱悶呢,主要是因為:墨家給的錢全部裝進了不爭氣的姐姐的口袋裡;況且當年母親可是斷了她的奶去給墨家喂小孩的,被不公平對待的不是姐姐,而是她這個妹妹。趁著這個機會,紀楚燕直接說出了心中的苦悶。

  紀楚麗聽妹妹訴苦,越聽火越大,這不是拐著彎兒來指責她這個做姐姐的嗎?很快,兩姐妹在飯桌上吵了起來,一發不可收拾,誰都勸不住。

  眼看好端端的中秋家宴成了散夥飯,老人的淚掉了下來:「你們兩個別吵了,我還有一些儲蓄。」

  當時,紀家兒女根本沒有想到老人的這筆鉅款是哦墨振給老人的治療費用。老人呢,本就沒有打算告訴家裡人自己生病的事。而偏偏紀家討厭墨家,不接墨家的任何電話,墨振他們也就沒法將老人生病的事通知紀家了。墨振他們也沒有想到老人在人生最後的一段日子裡,會選擇對自己的一雙女兒隱瞞自己的病情。

  老人謊稱這是自己多年省吃儉用的積蓄。紀楚麗因為有前面的教訓,死活不拿這筆錢。紀楚燕則信了母親的話,理所當然地接受了母親這筆補償給她這個小女兒的鉅款。恰逢那陣子流行「集資放高利貸」,紀楚燕與她愛賭博的老公把錢盡數投了進去。

  沒有了這筆錢,老人不可能去醫院繼續化療,也不想去化療。早在獲知自己是癌症晚期時,老人已放棄了生存的願望。她此刻最大的心願,是靜靜地坐在老屋裡,摸著去世了的老伴的相片,等著老伴來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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