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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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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幹得太晚。」關爸爸說完轉身出去,臨到門口的時候小聲嘀咕了一句:「這電錶轉得,刷刷刷的,一直轉圈,跟雲霄飛車似的……」 秦知默默無語地抬頭看著門的方向,老爺子走開後,他一屁股坐到地方上開始樂。關淑怡拆下傢俱包裝,走過來丟到他腦袋上,數落他:「不許嘲笑俺爹!」 秦知繃著臉抬頭,特真誠地搖頭,「沒笑,真的。那電錶刷刷刷地轉,我都不笑。你爹坐過雲霄飛車啊?不容易啊,還知道雲霄飛車呢……哈哈!」 關淑怡伸出手對著他的後腦勺啪得就是一下,「不許嘲笑老人。」 秦知抓著她的手扯著她坐到自己懷裡,兩人擁抱在一起看著牆壁上的新婚照。 「以後,咱好好地過日子,好好孝順你爸、你媽。」 「還有你爺爺、你奶奶。」 「嗯……果果。」 「嗯?」 「以前,我總是想他們什麼樣兒,其實我想過很多次,見到他們,絕對不認他們,他們怎麼哭著求我,我都不認他們。」 「你親爸、親媽?」 「嗯!」 「現在呢?」 「放下了,我只求他們忘記我,最後再也別想起來。」 「別想那麼多了。」 「嗯……果果?」 「嗯?」 「我們……再過幾年,領養個孩子好嗎?你喜歡男孩子還是女孩子?」 關淑怡呆了一下,坐起來看著秦知。不要孩子是早說好了的,她下意識地撫摸了一下肚子,心裡針紮一般猛地疼了一下,也許,就是在這一刻,關淑怡懂得了郎凝。現在,她想要一個孩子了。因為她愛這個男人,所以她想為他生一個孩子,屬於他們兩個人的孩子。 女人想要孩子的最最基本的欲望,其實是佔有,是她為他打上的第一個私人烙印,是家庭的第一層共有關係。 此刻關淑怡的心中有一種微妙的感覺,她覺著,她有了。 那個烙印,她有了。 (室內是暖和的,寶寶們穿得都很乾淨,他們躺在一排排的木床上,有睡的,有玩的,有哭的。正在上班的保育員來回忙著,嘴巴隨著照顧的手,一個一個給關淑怡介紹著那些孩子。那些孩子,竟然沒有一個是健全的。無法形容如此巨大的悲哀。這種悲哀被集中在這個房間,沒有特殊的詞彙、動人的描寫、悲慘的敘述,那種無依無靠,那種抓不到什麼、一片空虛的悲,在關淑怡的淚囊上狠狠地紮著,抓著。) 一大早,新婚的小倆口便出門了,因為第二天就是新年,街上潮湧動,什麼東西都貴。關淑怡原是想跟秦知出門買一些東西去福利院的。家裡放的那兩萬塊錢,是那老小三人心裡的定時炸彈,一天不拆除,家裡那老兩口便失眠一天。為了挽回老人家的睡眠,秦知跟關淑怡決定出去完成他們的心願。 但是,這上街必定不能帶女人去的,真的,這一出去,竟然變成置辦年貨。 關淑怡買好了些春聯,還有財神像,外加打發老灶王爺上天的糖瓜……她抑制不住地花錢,花自己才收來的禮金。 耳朵邊,人們的聲音匯成擠在一起,嗡嗡地響,聽上去很亂,但心裡卻能奇妙地湧出一種祥和、安全的感覺。 「我前兒在網上看到一件羊毛衫,奶奶穿了很合適,這樓上有專櫃,你給我看著東西,我去去就來。」關淑怡把幾個塑膠袋放到秦知手裡,轉身走了。 秦知點點頭,買了一瓶熱飲,占了人家一個飲料座,乖乖地等妻子。他很享受這種感覺,享受這種「我等待,她必然要回來」的感覺,很有盼頭,很甜蜜,很滿足,很踏實。一起起床,一起上街,一起商量事情,一起為家裡忙來忙去。骨子裡,秦知就是這樣的一個擁有小家庭意識的人。 鄰座的孩子扯著嗓子,指著在商店門口跳著舞招攬顧客的巨型熊,哭號著索要。年輕的夫婦很無奈地揪著孩子的胳膊。那尊布偶人熊下面是大活人一個,他們怕是買不起,滿足不了地下躺著的這個小祖宗的心願了。 「你再不起來,我就把你丟到這裡!把你賣了!!」年輕的父親威脅著。 可惜,那孩子根本不理他這一套,他繼續打滾,聲音越來越慘烈。在秦知聽來,那孩子的哭號猶如殺豬聲一般刺耳。秦知看著熱鬧,心裡替他們累。他跟果果不要孩子是正確的,絕對正確的。秦知現在看到小孩,就努力去挖掘屬於少兒的那種聒噪、煩瑣、骯髒的一面。他知道,自己在用這種方式麻醉著某股中國人傳統的根性。不能咬孩子,絕對不能要。 大樓裡,廣告聲隨著音樂化成子彈射進小城人的耳朵裡,他們成群地擁擠在某個攤販那裡。只是看著,卻不買。關淑怡從樓上顛顛地跑下來,放到秦知手裡一大包東西。 「這是……一件羊毛衫?」秦知納悶地看著那堆東西。 關淑怡很是得意,揚揚下巴,「這是……全家的羊毛衫。」 秦知拉著她坐下,「你買了也是挨駡。我奶奶爺爺嘮叨完,你媽會繼續嘮叨。他們會嘮叨道你崩潰,崩潰地發誓從此再也不給他們買東西。」 關淑怡連連搖頭,「不會的,我告訴他們三十塊錢一件,一百塊四件,他們只會嫌我買得……呃,你猜猜我看到誰了?」 秦知順著關淑怡的眼睛看過去,竇建業提著一堆東西站在一樓賣鞋區,他身邊魏琴正在一雙一雙試穿著靴子。竇建業不停給著意見,魏琴遵從他的指示,不停地換著。 「我看錯了吧?」關淑怡揉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世界上最最不該在一起的人,竟然在一起了? 秦知倒覺得沒什麼。他將手裡喝了半瓶的飲料遞給關淑怡,「看錯什麼了啊!他們挺合適的,怎麼就不能在一起了?年齡到了,情感萌動了,總要搭配一個伴兒的。你這話說得,真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 關淑怡就像做了虧心事一樣背著身子。雖然那兩個人沒在這附近,但她還是把它當成一件秘密的事情,以機密的形式告訴秦知,「他們是死敵,前世就是死敵,來世還會是死敵。真的,相信我,他們結婚,最少七天一架,十五天一離婚。這是個悲劇,大悲劇!我要阻止他們,必須阻止!」她說完站了起來。秦知一把拉住她。 「別摻和,人家那對挺好的,怎麼就不合適了?他們還說我跟你不合適呢!」 關淑怡瞥了秦知一眼,「誰說的?」 秦知立刻用飲料瓶子塞住自己的嘴巴,連連搖頭,那只手卻是沒放開。 關淑怡掙脫了幾下沒掙開,只好坐下。她托著臉頰,已經沒了購物的欲望,想想那兩個人,所有的記憶都是他們在對著幹、擰著來的畫面,怎麼就能在一起呢?他們怎麼就混到一起了呢?!她簡直無法想像。 「老婆啊,人家起初看不慣是因為看得太仔細,看得過於仔細了就發現優點了,看得習慣了,缺點就不在乎了。啥叫冤家,這才是冤家,正宗冤家!」秦知安慰一般拍拍關淑怡的頭。 「我跟你的事情,我從來沒瞞著魏琴。」被打擊到的關淑怡神情沮喪。 看著小妻子一臉鬱悶,秦知知道她被打擊到了。不過,他倒是覺得魏琴沒做錯,要害死告訴關淑怡了,就沖她剛才那個態度,那是絕對會給攪和黃了的。這等惡事,他絕對不能叫關淑怡去做。這是要記恨一輩子的事兒,太吃虧了。萬一人家真的成了,關淑怡跟魏琴怕是連朋友都做不得了。 「他們帶著親呢,不能結婚!」關淑怡喃喃地嘀咕。 秦知笑笑,「你說了,八竿子打不到彼邊的親戚,國家都不反對,你就更沒權力了!」 「竇建業她媽可難搞了,魏琴嫁過去,會被看不起!」 「還有比你媽媽難鬥的?」 關淑怡猛地抬起頭,扯著嘴角帶著一絲威脅看著秦知。秦知舉手投降,「我錯了。這些您娘親大人的事兒都是你說的,我怎麼就不能說餓了?」 關淑怡敲敲桌子,帶著一臉嚴肅的政治表情,對秦知深情並茂地說:「秦知同志。」 秦知敬禮回答:「在。」 「秦知同志,自從結婚以後,你有沒有發現你突然嘴碎了?」 「沒有發現。」 「秦知同志,自從結婚後,我發現你對生活的觀察力很強嘛,還學會模仿了。我媽也是你能說的?」 「我錯了老婆。你可以說我奶奶,我絕對不生氣。」 「不許認錯!」 「為什麼?」 「我要享受夫妻吵架的滋味,這樣才有結了婚的感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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