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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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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點,老八音會樂隊成員提著樂器剛進院子卻發現戰場被一群吹西洋曲兒,穿洋裙兒的小姑娘們占去了,幾位老先生覺著這是被踢了場子,就這樣,隨著一聲大重錘兒落鼓面的聲響,這擂臺就開打了。 《劉海砍樵》對陣《雷鳴電閃波爾卡》……這都叫什麼事兒?! 秦知尷尬的站在門口,老丈母娘的手藝比自己家奶奶也沒強多少,他這頭髮現在全部都背到了後面,西裝革履的就像一個搞傳銷的。如果加上一條白圍巾,他覺著自己就可以去那邊舞臺上高歌一曲《我的中國心》了。 秦知他四嬸子從他面前走過上下看了眼:「我怎麼瞅著那裡不對勁兒呢?」 秦知一動不動的站著,四嬸子轉身不知道從那找來一包亮片,伸手給他撒了個滿頭:「撒點花就好看了!」 四嬸子撒完,五嬸子又過來灑了一點,五嬸子撒完,又有人過來拿著一瓶花露水給他噴,秦知扯扯嘴角忍無可忍的轉身進屋洗頭。 關淑怡十點半進的院子,秦知本來也想看看自己家媳婦啥樣?卻被自己家奶奶扯進屋子回避了。 「我怎麼看著不對勁呢?」秦奶奶看著自己家孫子的那個傳銷、亮片、上海灘牌舊式油光錚亮大背頭。 「老大,給你發兩把斧頭,再給你塞個雪茄煙,咱就可以出去收保護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吳嘉陽總是在最不合適的時間出來說最不中聽的話。 秦知看看他,伸手將手裡剩下的半瓶頭油都賞到了他的腦袋上。 吳嘉陽哇哇大叫的被人按到地上,馬柏東不知道從那找來一管口紅還幫他圖了個紅臉蛋。 「就這樣,今兒你要是敢洗了,過了年就別去上班了。」秦知貼著吳嘉陽的耳朵威脅。 可憐的吳嘉陽默默無語兩眼淚的看著屋裡那群混蛋,愣是沒一個人同情他。 該!活該! 這是群眾們的共同呼聲! 大家正鬧得高興。秦奶奶滿地轉悠了一會,又不知道從哪裡找了把梳子硬是給秦知梳出了倆貓王鬢角出來。 這次,秦知也無奈了。他只好悄悄的再洗了個頭。 十一點半關淑怡坐在了家裡的床上,她覺著自己就像個公主,對面的梳妝鏡,她悄悄看了好幾遍,心裡美得不成了都,她腳上的紅高跟鞋子已經被小姐妹藏了起來。按照小城規矩,伴娘們藏起新娘的鞋子,新郎若找不到,可以敲詐錢財。 關淑怡她老弟得意洋洋的帶著一群親戚家的小崽子將裡裡外外四道門全部鎖了起來,他扳著指頭算著紅包,心裡想著獨吞的帳。 這娶媳婦是不能走回頭路的,難為關爸爸想了好辦法,他在一樓秦奶奶家臨時佈置了個新房。就是說從關家娶了媳婦出來下了樓,繞城一周後,新娘接回秦家的一樓,這樣就不用上樓走回頭路了。 「關濘竣!我告訴你,一會別給我過分!」關淑怡站在床上對自己家弟弟扯著嗓子喊! 她老弟扭過頭一臉痛苦的說:「姐,我就賺你一回錢,沒見過你這樣的!你還沒嫁呢,再說了!我姐夫就稀罕這點錢了?他有的是錢!」關淑怡臉色大紅的舉舉拳頭威脅,再不好說什麼。她想著,等婚禮辦完,她要跟這小子談談。從心到肺的談談。 魏琴站在一邊,對著鏡子也在看自己,越看越滿意,她摸摸自己的屁股扭頭對關淑怡說:「村長啊,你說就咱這個屁股,咋就沒人要呢?」 關淑怡想哈哈大笑,愣是沒敢,怕掉妝。 十一點四十,隨著一陣震天的禮炮聲,秦知還是頂著了一腦袋再次灑滿的亮片出了門。從早上到現在他洗了四回頭。已然不準備抗爭了,抗爭也沒用,好在奶奶不再執著於那對貓王的鬢角,這就不錯了! 吳嘉陽靠在一樓的防盜門上猛的按門鈴,一邊按一邊咋呼,有時候,婚禮現場需要這樣的人給折騰折騰。 「開門啊!娶媳婦來了!!!!!!!」 那門裡有人大聲回答:「娶媳婦可以,紅包呢?」 吳嘉陽裝純真憋女生嗓子喊:「哎呀!你誰啊?」 一陣哄堂大笑過後。 門裡有一群人大聲回答:「收電費的!!」 又是一陣哄堂大笑,秦知也是啼笑皆非,代理茶坊馬柏東同志從口袋裡拿著大大的紅包塞了進去,裡面一陣哄搶過後,第一道門開了。 踩著貼著雙喜的樓梯大家湧上四樓,又是一扇大門緊閉。 吳嘉陽在門口大喊:「員警查房!!!!!!」 赫逸元揪著這小子的領子給他甩到一邊,轉手塞進一個大紅包。裡面說一個不夠,他又塞了一個。沒啥,施老闆掏錢。要幾個給幾個!可惜裡面不知道,要了兩個就開門了。赫逸元覺得挺可惜的,他渾身上下六個口袋可裝滿了紅包。 就這樣三道門,四道門的進屋,秦知總算是看到了他新娘子,宇宙上最最幸福的關蘋果。未及欣賞關淑怡那副裝出來的羞澀樣兒,新郎的隊伍這邊就開始忙裡忙外的找皮鞋。 魏琴這傢伙藏鞋子功夫一流,大概平日子這事她沒少幹這事兒,關蘋果一臉憤恨的暗自給她掛上帳,吃了我的給我吐出來,拿了我的以後加倍。 在敲詐了五個大紅包之後,魏琴笑眯眯的這才遞給秦知一個大枕頭。 「我要皮鞋。」秦知愣愣的說。又是一陣哄堂大笑,關淑怡無奈的看著秦知。這傢伙平時沒這麼笨啊? 今天的關蘋果真的很好看,雖然他看不出她身上的顏色,但是穿著紗裙的關淑怡,美得就像個天仙,秦知這樣認為。他想過去說點啥,卻是笨拙的什麼話都說不出來。馬柏東連忙遞給秦知那束早就準備好的玫瑰花。秦知走到關淑怡面前沖她笑。 這丫頭帶著可愛的小皇冠,俏麗的帶著毛邊邊的婚紗,瞬長好幾倍的假眼睫毛眨巴眨巴的,那眼神喜的抑制不住,還一點都不懂得矜持的指著秦知的大油頭樂。 吳嘉陽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兩下拆開縫好的枕芯,摸出紅皮鞋一對。 低著頭,秦知捏著腳腕幫關淑怡把鞋子穿好,他的手指在關淑怡那兩隻並指上有意的搔了一下,關淑怡覺得渾身被電流擊打的通身幸福。她伸手幫秦知撥拉了下那一腦袋亮片,小聲問他:「誰給你弄得頭?難看死了。」 秦知歎息了一下:「你媽。」 關淑怡窘在那裡,哎?她媽?關淑怡鼓鼓嘴巴,很想笑,又要努力矜持,因此上憋得肺都快炸了,她伸出手幫秦知整理了一下領帶,左看右看的彆扭。 「這啥啊?這不紅領巾嗎?」她反看下領帶的那面問秦知。 秦知扶她站起來,一臉無所謂:「我奶奶早上起來跟我爺爺研究了半小時,下次叫他們給我買那種拉鎖領帶是最合適了。」 「那倒是……」關淑怡點點頭,伸手挽住秦知的胳膊對著鏡頭微笑幾下,招呼大家合影留念。 按照老規矩,新郎是要背著新娘下樓的,但是秦知的腿剛好,大家沒為難他。也不敢為難。這人世間最難招惹的不是金錢或者權利,最難招惹的不吭氣的人。俗語說的好,不叫的狗咬人疼,蔫辣椒辣死個人。秦知這人,一天到晚話不會超過十句,沉默的人怎麼看怎麼難逗。還有就是,新郎家的娶客一半是下屬,一半是老同學,這些人都知道某個人的黑暗個性,今兒是不敢發脾氣,過了今兒,那報復手段確是可怕的。除了沒大腦的吳嘉陽咋咋呼呼的製造些混亂,別人都是遠遠圍觀著,高聲呐喊著……愣是沒人敢沖上去。 「上!上!不能這麼走!抓住他們!親個嘴!……背起來,紅包呢?!」等等之類,這聲勢還是十分嚇人的。 挽著自己的新娘,秦知笑眯眯的向下走。 這群人從四樓鬧到樓下,秦奶奶扯過吳嘉陽遞給他一塊肉。 「幹啥?」吳嘉陽不明就裡的看著那一塊粉紅的肉塊。 「離娘肉!」秦奶奶解釋完,指指六樓頂:「丟上去!」 吳嘉陽痛苦了,他看著六樓,不覺得自己具有投擲運動員的爆發力,但是人一生總要有著這樣的日子和時機,被委以重任,眾望所歸,任重而道遠…… 一院的人都在看他,吳嘉陽渾身充滿了力量。他拼命的丟著那塊肉,但是,那肉就是捨不得上去。一次一次的掉下來,一直掉到關媽媽失聲痛哭。 她執意認為這是關淑怡捨不得嫁的預兆:「我怎麼覺得,咱果果還那麼小呢,怎麼就嫁了呢?」 隨著那塊肉一次次的掉下……關爸爸的眼睛也是濕濕的。老爺子躲在角伸出手腕扯了袖子的位置給自己抿鼻涕眼淚,結果越抿越多。嫁閨女,嫁心肝,這孩子走出去,咋就成了別人家的人了呢? 關淑怡開始還咧著嘴巴傻笑,末了,她看到母親跟父親,兩人都是眼淚婆娑的站在樓口,這那裡是嫁女,這是硬生生的拽了他們的肉去,她走過去摟住媽媽哽咽:「媽,我捨不得你。」 「別哭,別哭,妝要花了!」魏琴趕忙勸阻,關淑怡連忙仰面望天,生生把兩框眼淚憋了回去。 那塊肉,總歸是吳嘉陽跑到六樓擱上去的。 所有的嫁出去的女人,都要離開自己的家,離開爹娘的庇護,離開自己熟悉的世界,所以,那塊肉怎麼都丟不上去還不回去,只好被強迫了擱上去。 隨著一陣鞭炮響,波爾卡又跟嗩呐PK上了。 長長的車隊帶著關淑怡跟秦知就這樣邁上了在大街上展覽的征途,這樣排場的車隊,一色的加長車,一色的純黑色。在小城還是頭一末,街頭巷尾都在議論著,秦知跟關淑怡默默無聞了經年,終於以這種人為的形式,被大家所知,成為話題了。 秦知搞不懂為什麼他們要環城一周,但是老丈母娘很執著於這種形式。全城人民都愛這樣的形式。他只能屈服,不敢有半分反抗。 關淑怡那些可憐的嫁妝被放置在一輛工具車上,因為怕損害到傢俱電器,車上只是貼著大紅喜字的紙殼箱,一陣大風吹過,一個彎柺不好,就有箱子會掉下車,司機沒辦法只好停下車子,滿大街的追著跑,於是車隊與嫁妝越來越遠,最後拉的越來越遠,直到找不到了。 在城市裡拐了無數彎之後,新人雙雙回到社區。此刻西洋樂隊已經成功敗北,黑管愣是沒吹過震天響的嗩呐。出於報復心,西洋樂隊那個打大鼓的小夥子,總是在關鍵時候,卡入鼓點,拐的嗩呐音兒到處拐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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