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蘋果控(3)_老草吃嫩牛

三

　　不久，樓上空投下一個塑膠袋。關淑怡歎息一下，撿起塑膠袋子，拿出高跟鞋換上。她將花布拖鞋順手提溜著，鬼鬼祟祟地看了一會兒樓上，蹭著牆角走到水果店的門口，說：「秦奶奶，賒兩個蘋果唄？」

　　雜貨店是空著的，平時都在的秦奶奶今兒怎麼大開著門便走了？

　　秦知迷迷糊糊地靠著竹躺椅睡早覺。從繁忙的大公司淨身出戶後，他回到了故鄉奶奶家。三十二歲的他有了一個新打算，那就是五年之內不工作，不去想前途的問題。他要墮落，要做一個好吃懶做的墮落人。

　　大概是老天爺討厭懶漢的原因吧，回到故鄉第一天，他去山頂滑草散心，接著順理成章地滑進了地溝裡，就這樣釘鋼釘、上夾板、打石膏、住院、挨針，受的那份罪就不用說了。

　　秦知住了半個月醫院之後，好不容易才擺脫了消毒水的味道。今兒早上，他扶著牆蹦到客廳的竹躺椅上，剛剛奢侈地睡了一會兒，就被樓上一股子怪音刺激醒。他艱難地翻了個身，好不容易又培養了一些睡意，繼而又被一聲可怕的「媽啊！」給嚇了一身冷汗。當冷汗消退，他迷迷糊糊再次翻身睡覺，卻又聽到店鋪門口顧客喊自己家奶奶，一連叫了好多聲。

　　奶奶去買早點了，總不能得罪客人吧。秦知無奈地掙扎著起身，帶著一身難忍的睡意，胳肢窩裡拄著拐，緩慢地來到外屋由一間帶陽臺的小側屋改成的小雜貨店鋪裡。

　　這是一個挺美好的早晨。和煦的微風吹著樹葉，再過一個月就是夏末了，樹上的鳥兒齊齊對唱著，社區內可愛的童音四下回蕩。今日，就如昨日之晨，但是對於這兩個小城年輕人來說，它是命定的特殊的相識日。

　　關淑怡舉著一雙花布拖鞋咧著關式大嘴對著高高的蘋果堆憨笑。太好了！全部都是大蘋果！全部都是紅豔豔，帶著生命之光的神秘果子！那些果子齊齊整整地排列著。關淑怡覺著，這便是人最最簡單的幸福了吧。我愛吃，它便擺在那裡，伸手便可得了。

　　秦知看到一個穿著職業套裙的傻姑，眼睛死死地盯著自己家的蘋果堆，手裡拿著一雙舊花拖鞋做出遞給自己的樣子——這鞋是接還是不接？

　　這傻姑，還咧著大嘴流著毫不遮掩的哈喇子，用看情人一般的眼神兒盯著那些蘋果，很夢幻地說：「秦奶奶哎，賒給我兩個蘋果唄？」

　　舊拖鞋，也能換蘋果嗎？奶奶什麼時候改行收破爛了？秦知拖著一條殘腿，險些認為自己的腦袋也摔殘廢了。

　　秦知最初在IT業工作。關於IT工作者，由於他們經常深夜工作的特性，大家常常戲稱IT業內人士為「熊貓幫」、「電子煤礦礦工」。

　　八年前，秦知還是個小小的電腦專業的社會新鮮人。大學畢業那年，他找到第一份工作後，給奶奶打了一個充滿玩笑色彩的電話：

　　「奶奶，從此我就是一名光榮的IT礦工人了。」

　　老太太哪裡知道這個電子煤礦工人跟真正井下採煤工人的區別？就這樣，每當跟別人說起孫子來，秦奶奶都這樣解釋：「我家秦知大學畢業分配到煤礦搞技術。不挖煤，是技術工！國家正式的那種……」

　　老人家的解釋，那是越描越黑。

　　她的意思是給秦知幾分面子——老太太也知道現在不好分配，好歹煤礦薪金豐厚，秦知每個月寄回來的錢都不少。挖煤大概拿不了這麼多吧，一個月好幾千塊錢呢。

　　「就算是搞技術的，也是跟挖煤有關的，說破了天去，就是個開鏟車的挖煤的唄……」這是關淑怡家老娘對一樓鄰居家孫子的職業詳解，言語間帶了頗多看不起的意思。

　　關淑怡一家都住在四樓，不高，但上去那也要掙扎一會兒吧。

　　所以，只要一下樓，只要有半分辦法，她都拒絕再跑上去。秦奶奶家的水果雜貨在一樓，所以平時關淑怡不想回去了就常來這裡打擾。這丫頭嘴巴甜，手腳也勤快，眼裡有活兒，秦家兩位老人很喜歡她。

　　秦知不在家的日子，關淑怡在秦家地位很高。她吃蘋果喜歡新鮮的、賣相好的，秦奶奶就會提前給她留了，藏起來，這蘋果吃了之後還是月結。

　　哎！這都吃出刷卡賒帳的水準了。

　　「呀！我認識你，秦知唄，那個挖煤的。」關淑怡不認生地高聲說著。

　　——這是關淑怡給秦知的第一印象：大大咧咧、口不擇言、不會說話、身材一般、素質……也一般。

　　秦知點點頭，走過去，一個一個地撫摸著那些蘋果，不時取出一個放到鼻子下聞聞，聞好了才放到秤盤上。

　　關淑怡第一次看到這樣挑蘋果的，好奇地看著這個打著夾板石膏的拐子，心裡暗暗估評著：「多可惜，大概是常年在礦井下幹活見不得陽光吧，這臉白得跟基督山伯爵似的。樣子倒是很俊秀的，但是，就這瘦樣，也能挖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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