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你在我的左手邊 | 上頁 下頁
三十五


  她是漂亮的女孩子,有白皙的皮膚、清晰的鎖骨。她買許多色彩斑斕的小上衣、蕾絲裙子或者彩色小短褲,俏麗可愛。路過E-land,我們每人買一件有小熊圖案的深藍T恤,穿上了在街上走。莫名就是喜歡那些格子和熊的組合,清純如天真肥皂泡的年代。

  我們手牽手在街上走,路過麥當勞的時候去買一人一支的甜筒,路過「和路雪」專櫃去買一人一個小碗霜淇淋,要草莓味道。

  整個夏天,都洋溢著奶油香氣,沖淡了緊張的氣息。

  23號晚8點,高考成績公佈。我比預計成績多考了57分,信心滿滿地報考了藝術學院。田佳佳報考四川大學心理學專業,尹國棟追隨田佳佳的腳步報考該校法律系。

  而張懌,在高考考場上因病影響發揮,成績並不理想,沒有報北大,而是改報本省一所重點大學久負盛名的中文系。

  8月,錄取通知書終於飛到我身邊。EMS特快專遞的工作人員來到37號院,遞給我錄取通知書,以及一枝紅色康乃馨。鄰居們的興奮遠在我想像之外,他們拖著外婆說些祝福的話。看著他們激動的臉,我卻想哭。

  那天,我回到自己的房間,像個機器人一樣一把一把地撕掉書架上的報紙,一下,又一下,直到陽光的瀑布中,碎片如花一樣繽紛散落。

  「嗤啦」一聲,刺破炎夏室內反涼的空氣,空調的白汽似乎都凝結了。

  「嗤啦」再一聲。

  「嗤啦、嗤啦……」在不斷地重複聲裡,我的大腦中,快速閃過一些雜亂的圖片:左手、右手、水晶小房子、大片的花與白皚皚的雪……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像瘋了一樣去撕那些糊在書架上的報紙,可是我真的很想在刺耳的聲音裡尋找某種解脫。那樣的解脫,仿佛一點火星灼傷皮膚,微癢、刺痛,然而充滿釋放的快感!

  不知過了多久,我回頭,看見滿地都是報紙的碎片,白花花的,仿佛可以灼傷我的視網膜。

  然後,夏天的風裡,我無力地坐到地板上,看著四周那些報紙的碎屑,突然間想哭。

  這時候收音機裡傳來廣播的聲音。

  是聲音好聽的女主持,溫柔地、輕輕地說:六月,又是離別的季節了。可是你是否還記得那些愛你的人、那些沉澱的淚,那些永遠的誓言一遍一遍?

  歌聲漸漸響亮起來了,是女孩子們乾淨、透明的嗓音,穿透濕潤而孤寂的空氣,靜靜流淌:我們都曾有過一張天真而憂傷的臉/手握陽光我們望著遙遠/輕輕的一天天一年又一年/長大間我們是否還會再唱起心願……

  這首歌叫做《心願》。

  少年的心願、愛的心願,總有一天要長大的啊。

  那麼,長大間,我們是否還會再唱起心願?

  那麼,長大間,我們的心願會不會變?

  歌聲裡,我軟綿綿地倚在桌子腿上,看滿屋呼啦拉飄飛的碎紙片,機械地、僵滯地,發呆。

  那一排排整齊的書脊,它們見證了我的成長。

  明天早晨8點30分,我將乘坐西行的列車離開。

  我的18歲,歡樂的、憂傷的18歲,我就這樣扔下了它……

  11-1

  大二那年的秋天,我剪短了我的頭髮。

  剪短的發令我看上去精明而幹練,或許還帶來一些好運氣——10月,省電視臺舉辦主持人大賽,我是唯一短髮的女候選人。仍然算不上漂亮,更不可能令人驚豔,卻在一路迷迷糊糊與跌跌撞撞中進入「十佳」,並拿到一個「最智慧獎」的稱號!

  那天,燈光明亮的舞臺上,我看不清台下人的表情,只能聽到如雷的掌聲,我甚至有些恍惚了,我看著主持人、頒獎嘉賓的笑容,心裡在想——這個,是我麼?

  我一低頭,還可以看見手中水晶樣的獎盃,在燈光輝映下,閃爍若隱若現的光芒,這光芒灼痛了我的眼,令我失神。

  其實我之所以能來參加這場主持人大賽,根本就是陰差陽錯——我本來是陪我的舍友林卡來報名的,只不過在報名現場她用她水汪汪的大眼睛求我:「陶瀅,一起去嘛,閑著也是閑著啊!」

  我想想自己確實很閑,就這樣來了。

  沒有強烈的欲望,故而從容得體。

  從「海選」到40進30,再到30進20,然後是20進10,直至「十佳決賽」,似乎時光只是一閃,唇槍舌劍中,命運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當我還沒有從激烈的比賽中回過神來的時候,當我的大腦中還時刻充滿計時器的回聲時,當我還在睡夢中都想著要如何現場組織主持詞的時候,比賽卻悄無聲息落幕,而我,成為舞臺上被人銘記的那一個。

  這個城市的報紙上一夜之間堆滿了關於我的報導,其中許多處這樣說:陶瀅,她沒有令人驚豔的臉蛋,卻有讓人過目不忘的親切。

  我為這個評語受寵若驚,甚至導致此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我都有些迷惑:這麼翻天覆地的變化,怎麼可能發生在我身上?

  我一閉眼,似乎仍然可以記起高中時代那個相貌平平的左撇子小姑娘,站在寂靜教室中孤獨無助的模樣,她有多少次想號啕大哭,可是總沒有哭出來。那個寂寞而膽怯的孩子,是我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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