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那一季的青春張揚 >


  終於一切都辦完了。我用鑰匙打開宿舍門——宿舍在306,開門的瞬間,我有些遲疑,畢竟,這裡將要埋葬我四年的青春。

  對不起,請原諒我用埋葬這個詞,因為在我看來,睡著的時候活人跟死人沒什麼區別。這是一個大部分時間用來睡覺的地方。在接下來的四年裡,我親自用行動捍衛了這個詞的權威。

  房間裡有三張高低床,靠窗的兩張床位已經被兩位尚未謀面的傢伙捷足先登。

  窗外是小小的陽臺,陽臺左側還嵌進一個小小的廁所,廁所旁邊緊挨著一個粗製濫造的水池。站在陽臺上,足球場一覽無遺。對於這樣的設施配備,我還是比較滿意,據說這是西安高校中最好的,不知是不是真的。不過我寧願相信它是真的,因為這是我唯一可以為我們學校感到驕傲的地方。

  他們人不在,應該是到市內閒逛去了。對於新來的人而言,大雁塔、小雁塔、古城牆,再加上那個盛滿臭水的興慶宮公園,西安市內還是有不少值得一看的地方。

  我是因為想看兵馬俑才報考西安的。但是因為想看兵馬俑而押上四年的時間,這個注下得未免太大了。

  我選定一個靠角落的地方,那裡兩面靠牆,讓我有一種安全感。對於上鋪還是下鋪,我躊躇了半天:上鋪我每天得爬上爬下,下鋪則要多洗很多次床單。我在爬床和洗床單之間搖擺,最後一咬牙,決定選上床。這是一個讓我後悔了四年的決定,因為他們基本不洗床單,而我每天都在爬上爬下。

  草草的鋪好床,脫掉令我狼狽不堪的外套、馬甲,還有長褲,倒頭就睡。太累了,從上火車後,我就沒好好睡過覺,整整兩天!

  在火車上睡覺是一件危險的事情,尤其是一個人。

  我曾親眼看著小偷用刀片劃開我身旁那個人的衣服,從口袋裡把錢掏出來,厚厚的一遝。他的手法嫺熟之極,乾淨俐落,面容平靜,像是例行公事。我下意識的緊緊衣服,沒有吱聲。周圍醒著的人都沒有吱聲。明哲保身,是這個時代大多數人的選擇,我也不例外。事後我也曾譴責過自己,但這件事並沒有在我心中留下什麼不可磨滅的陰影——人總是很容易原諒自己。

  我倒下去就睡著了。宿舍不是一個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美好事物的地方,但那畢竟是我在西安能夠找到的唯一一個可以安然入睡的地方。

  睡著了,很沉。

  醒來的時候天已黑,宿舍裡的燈光慘白慘白的,讓人很不舒服。

  我是被吵醒的。

  我坐起來,看到唯一的一張桌子旁圍坐著六個人:三個稚氣未脫卻自命不凡的年輕人,唇槍舌劍地討論著中美的雙邊關係;三位飽經滄桑而世故老練的中年人,心平氣和地聊著一些無聊的話題。

  桌子上擺著花花綠綠的零食,這東西勾起了我的食欲,一時間竟感到饑餓難耐。

  我胡亂套上褲子,跳下床來,向他們咧了咧嘴,算是打過招呼。

  其中一個中年人站起來,遞過一支煙。

  「抽煙嗎?」

  「我不會。」我搖搖手。

  「不會好,不會好!」他說著把煙放在自己嘴上,想了想,又拿下來,插回煙盒。

  我的眼睛死死地盯在零食上,肚子也很配合,「咕咕」地叫了起來。這麼精彩的表演竟然都沒引起他們的注意。我只好戀戀不捨的把眼光收回,轉身到水池邊,抹了把臉。

  「我到外面吃飯,您們慢慢聊!」我臉上擺開笑容,向他們說道。

  幾個中年人忙不迭的點頭說「好」,那三個傢伙卻只是用鼻孔「嗯」了一聲,繼續高談闊論。

  「以後我有東西也不給你們吃!」我心裡暗暗詛咒。初來乍到,不好伸手去搶,只好帶著滿腔的失望離開宿舍。

  在學校周圍找個吃飯的地方倒也容易,所以我很快就回來了。

  宿舍門旁邊站著一個人抽煙,看到我來了,揚手跟我打招呼,是剛才那個遞煙給我的中年人。

  「他們都不抽煙。」他訕訕的說。

  「哦!」

  「您貴姓?」

  「我姓吳,叫吳愚,大智若愚的愚!」

  自打懂事起,我就對老爸給我起的這個名字表示反對,但每次都是反對無效,後來就不再掙扎。再後來,發現這名字其實不錯,大智若愚嘛,於是得意洋洋,四處宣傳。工作後,發現這名字其實經典,譬如現在,每次向別人推銷自己的時候,我就說:「我姓吳,吳愚,愚蠢的愚!」於是聽的人笑,說的人附和著笑,其樂融融。很奇怪的,每次說這句話,總讓我想起另一句話:「生活就像是一場強姦,如果已經無法避免,還不如學著閉上眼睛去享受。」

  「呵呵!你父母呢?」

  「噢,我是一個人來的!」我驕傲地說,然後等著他誇獎我。

  果然,他詫異的看著我,「了不起啊!」,他說,「其實我們家小建也想一個人來,但是我不放心。」

  「小賤?!」我心裡暗笑,但是不好表現出來。中華是禮儀之邦,不可以那麼沒禮貌。

  他丟下煙頭,跟著我走進宿舍。然後拍著我的肩膀向大家說:「這是小吳,吳愚。一個人來的,了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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