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時光·終場 | 上頁 下頁
六三


  我沒有掉眼淚,也感覺不到難受。我不相信這是真的。

  我把信隨意往口袋裡一塞,拎著書包,平靜地回了家,卻是放下書包,和媽媽撒了個謊,就又走出了家門。

  我去張駿家找他,給甄公子打電話詢問他的下落,去他常去的地方找他,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只知道我要見到他。

  找了整整一個晚上,找遍了家、學校、旱冰場、K歌廳、舞廳……都沒有找到他。

  我走到他家樓下,坐在花壇邊的檯子上,等著他。

  已經晚上十一點多,他仍然沒有回家,我依舊等著,絲毫不去考慮父母會如何處理我的晚歸,直到十二點多,昏黃的路燈下才出現了熟悉得人影。

  他雙手插在褲兜裡,低著頭,慢慢走著。

  「張駿。」

  他回身,怔怔地看著我,絕沒有想到十二點多了,我還在這裡。

  我走到他面前,不想哭,只能努力微笑:「我看過你的信了,我想知道你是認真的嗎?」

  他緩慢地點了下頭:「認真的。」

  「真的沒有任何挽救的機會了嗎?」我自己都佩服自己,竟然還能把話說得這麼有邏輯。

  「還有半年就要高考,你專心學習吧,不要再勉強自己遷就我。」

  「我喜歡你,你知道嗎?不管做什麼都是我願意,我沒有勉強自己。」

  他沉默了一下,眼睛看著別處說:「可是我已經不喜歡你了。」他好像怕我不相信,又說,「和你在一起很不快樂,時間長了,再多的喜歡都會被消耗完。」

  我痛苦得喘不過氣來,就好像心裡面一座一直在小心翼翼維護的房子在轟隆隆地倒塌,好似整顆心都要碎成粉末,臉上卻奇異地笑起來,也許是為了不讓眼淚掉下,也許只是這麼多年習慣性的反應,越是受傷時,越是要用微笑掩蓋。

  他說:「我送你回家。」

  我們默默地走著,經過熟悉的小橋時,我在臺階上絆了一下,他扶住了我,身體的接觸,讓我突然之間,再顧不上什麼自尊驕傲,抓著他的手,近乎哀求地問他:「我們能不分手嗎?不管什麼,我都願意改,你告訴我,我一定會改。」

  他默默地凝視著我,眼中好似有留戀,可就在我以為他會同意時,他抽出了手:「你現在腦子一時轉不過來,今天晚上好好睡一覺,明天就會知道沒什麼大不了。」

  我的驕傲和理智已經不允許我再說什麼,可我的脆弱和感情卻不願意,我用力抓著他逐漸離去的指尖,希冀著他能心軟,可他的力量更大、更決絕。終於,他用力抽出了手,遠離了我。

  他在前面走著,我在後面走著,兩人指尖保持著一個疏遠的距離。

  我忽然想起他給我講述的他戒煙的故事。他從小學二年級就開始抽煙,一直抽到初三,煙癮想當大,一天至少要抽一包。高一時,他決定要當一個正常的學生,開始戒煙。很難受,周圍的朋友還時常故意誘惑他,給他發煙,但是他說既然決定了,就一定要堅持,熬過最難受的日子,一切就會好起來,果然,熬過最難受的幾周後,他對抽煙再沒有任何欲望。

  我想這一次,他也下定了決心,要把我戒掉。

  走到我家樓下,我遲遲不肯上樓,一直站著,他卻轉身就要離去:「我回家了。」這是他第一次沒有目送我上樓,沒有微笑著叮囑我給他打電話。

  我為自己的戀戀不捨感覺羞恥,立即咚咚得跑進樓門,可剛沖到二樓,想到這是他最後一次送我回家,從此後,他再不會出現在我的生活裡,我就心如刀割,彎著身子,痛得幾乎不能呼吸,所有的自尊都不算什麼了,又向樓下沖去。

  他已經走遠,路燈下,他的身影變得異常輕薄。

  「張駿!」

  我所有的感情都融於撕心裂肺的大叫聲中,我多麼希望他能明白這一刻我有多麼傷心,我有多麼傷心,我有多麼希望他能回頭。

  他好像壓根沒有聽到我叫他,依舊走著。可是我知道他聽到了,因為他的腳步停了一停。

  我一直盯著他,他一直沒有回頭。

  他的身影消失很久後,我才失魂落魄地爬上樓,爸媽非常生氣,質問我去了哪裡,我直接沖進臥室,反鎖上了門。

  爸爸媽媽不停地罵我,可一切都似乎與我隔著一層。我的身子坐在這裡,靈魂卻不知道在何處。

  漸漸地,聲音都安靜了,只有我,坐於黑暗中。

  等我想起來看表時,已經淩晨三點。

  我沒洗臉,沒刷牙,直接躺倒,卻怎麼都睡不著,想到從明天起,張駿就和我再沒有任何關係,我難受得如同被人淩遲,覺得噁心反胃,似乎馬上就要吐,跑到衛生間,可是壓根兒沒有吃晚飯,怎麼都吐不出來,只是蹲在地上幹噦。

  一夜折騰,根本沒有閉眼,很快就六點半了,鬧鐘一如往日,沒有絲毫感情地響著,提醒著我應該背誦英文了。

  我好像終於在倒塌的世界中找到了一點能做的事情,拿出英文書,把自己關在陽臺上,扯著嗓子吼,瘋狂地念著英文,可腦子裡究竟有沒有記住,根本不清楚。

  媽媽起床後,本來想接著教訓我昨天晚上的夜歸,可發現我已經在陽臺上刻苦學習,她就什麼話都沒有再說。

  媽媽做了雞蛋餅,熱了牛奶。我沒有任何胃口,媽媽問我:「怎麼了?早飯一定要吃,要不然一天都會沒力氣。」

  我不想她看出異樣,端起了碗,強迫著自己開始吃早飯。

  妹妹一邊吃早飯,一邊和媽媽討價還價著這個月究竟該給她多少零花錢。我腦袋一片空白,耳邊嗡嗡地響著,聽不清楚她們在說什麼,可媽媽問我話,我卻能如常對答。

  媽媽問我:「你今天下午還出去找同學嗎?」往常的週末,我都要去見張駿。

  猝不及防間,我的眼淚就掉了下來,連掩飾的時間都沒有,我立即低下頭,將碗半舉到臉邊,假裝在喝牛奶,用碗擋住臉,可我清晰地看到自己的眼淚一顆顆掉進了牛奶裡,在平滑的乳白色上,滴打出一圈圈的漣漪。

  恍惚中,我聽到一個聲音平靜地說「不出去」,遙遠陌生得完全不像是自己的聲音。

  一整天,我都捧著書,孜孜不倦地學習,可從早上六點半到晚上十點,我總共看的書加起來,只有一頁。

  晚上,我躺在床上,告訴自己,這世界上誰離開誰都照樣活,我現在痛不欲生,一年後,我就會完全不記得現在的痛苦,十年後,當人家提起張駿的名字,我會思索半天才記起他是誰。

  一切都會過去,一切都會過去!

  在一遍遍的自我勸解中,好不容易挨到天明去上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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