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時光 | 上頁 下頁
一五


  因為高老師,我不再抵觸做作業,可基礎太差,即使做,也慘不忍睹。但是,我發現每一次高老師都會把我的一道道試題仔細批改過,在旁邊詳細地寫上她對解答方法的點評,有很多我做錯了的題,她都會寫上表揚,稱讚我的思維方式很獨特,我第一次碰到錯題還被表揚的事情,吃驚之餘,不禁對高老師有了幾分莫名的感覺。

  她每一節課都會提問我,如果我回答出來了,她就會熱烈的表揚我,如果我回答不出來,她總是微笑著說:「你仔細想一想,這道題目以你的能力是能回答出來的。」然後就讓我坐下。

  在大人的眼中,孩子們似乎不懂事,可我們的心超出想像的敏感,高老師點滴的好,我已經全部感受到。我就如同一株長在陰暗裡的向日葵,已經對陽光渴望了太長時間,正當我以為這個世界就是黑暗,我在所有大人眼中就是一個一無是處的人,不可能有任何一個大人給予我一點溫暖的關注時,高老師卻出現了,她用信任期待的目光看著我,而我卻在遲疑,遲疑著是否應該信任她的友善。遲疑中,我沒有向好的方向努力,反倒變本加厲地變壞,上她的課時,我故意看小說,故意不聽講,故意亂寫作業。她說東,我偏往西,她說西,我就向東,我想用自己滿身的刺逼出她「真實的面目」。

  我至今不明白當時的自己究竟是怎麼想的,只能約略推測出我在努力證明我的世界沒有陽光,讓自己死心,沒有希望就沒有失望,也許我只是在用另外一種方式保護自己。

  可高老師一直沒有被我逼出「真實的面目」,她用一顆父母包容孩子的心包容著我一切傷敵更傷己的行為。

  這中間發生了一件事情,徹底打消了我對她的懷疑。學校為了讓高老師儘快摸清楚我們班的情況,在趙老師手術後修養期間,特意安排了趙老師和她會面,讓她瞭解一下每個學生的狀況。

  我歷來後知後覺,聽到這個消息時,趙老師已經坐在了高老師的辦公室。當時的感覺就是一桶冰水澆到身上,一切正在心裡醞釀的小火苗都熄滅了。高老師的辦公室就在一樓,我鬼使神差地偷偷溜到辦公樓下,蹲在窗戶底下偷聽,我去的時候已經晚了,沒聽到趙老師究竟說了什麼,只聽到高老師很客氣地對趙老師說:「……每個人都會犯錯,犯錯並不是不可原諒的事情,羅琦琦和張駿都是非常聰明的學生……」

  後面的話,我已經完全聽不到,我只覺得頭頂的天在旋轉,腦袋轟隆隆地響。從我上學的那天起,沒有任何一個人說過我聰明,我是木訥和愚蠢的代名詞。我肯定是聽錯了,肯定!等我略微清醒的時候,急切地想再聽一遍時,卻已經聽到高老師送趙老師出去的聲音。於是,我就在一遍遍「我肯定聽錯了」的聲音中,像個喝醉酒的人一樣走回教室。

  我的理智偷偷對自己說,也許我沒有聽錯,是真的,我不是一個笨蛋。可已經自卑了太久的心靈完全拒絕接受,仍然一遍遍對自己說,聽錯了,肯定聽錯了。

  不過,不管究竟是聽錯,還是沒聽錯,我都決定要留住高老師眼睛裡的陽光。我太害怕讓她失望,怕她失望後會轉移開目光,所以,我上課再不看小說,開始認真聽講,下了課,每一道作業題我都會認真地思考和完成,即使不會做的,我也會在旁邊寫明我如何去想,如何去思考了,我想讓她感受到我的努力,讓她給我點時間。

  我的數學成績以一日千里的速度上升,在五年級結束時,數學成績已經從不及格上升到了八九十,張駿的情況和我類似,不過我們兩個的語文都太差,總成績排名仍不好。

  即使這樣的成績,已經讓父母高興得不得了,爸爸開完家長會後,興高采烈地和我說:「家長會結束後,高老師特意留下我,和我說『你的女兒羅琦琦非常聰明』,對了,高老師還想選你去參加市里的小學生數學競賽,你這個暑假也要去學校上課。」

  那一刻,我才能肯定當時我沒有聽錯。

  悠長假期

  和我一同接受高老師輔導數學競賽的還有張駿。

  那個暑假,是我童年時代最暢意快樂的日子,每天睜開眼睛,就會覺得心裡充滿陽光。

  每天早上我去學校,和張駿單獨一起聽高老師講課,雖然我們不交談,可我們坐得很近,一個側眸就能看見他的微笑。

  高老師也不站在講臺上,她隨意地坐在我們面前,在草稿紙上邊寫邊講。累了時,我們三個會聊天,高老師會講一些她在北京讀書時的故事,我和張駿靜靜地傾聽。有些時候,張駿會講述他在全國各地旅遊的見聞,他很會說話,旅途見聞被他說得活色生香。他講述他在武漢吃全魚宴,說得我和高老師都咽口水,講述他在煙臺生吃海鮮,把浸過酒的活蝦丟進嘴裡時,蝦還在嘴裡上下跳騰,滋味妙不可言,聽得我和高老師咧著嘴搖頭。

  張駿在老師面前從來沒有做學生的自覺,他說得高興時,會跳坐在桌子上,連比帶劃,神采飛揚,而我和高老師則坐在凳子上,仰頭看著他,聽他講話。

  夏日的明媚陽光從窗戶照到他身上,映得他整個人熠熠生輝,我的心裡也是光華璀璨,我第一次知道幸福和快樂可以非常簡單,只需坐在那裡,安靜地凝視著他。

  除了回答問題,大部分時間我都在沉默,可我的沉默中洋溢著快樂,我喜歡聽他們說話。

  補完課後,我和張駿結伴回家。

  我們住在一道河的兩岸,說是河,其實不是真的河,是一條據說清朝時期就已經有的人工灌溉管道,不過我們都習慣叫河。

  為了能和他多走一段,我就說自己喜歡看水,常常和他沿著河堤,一塊兒走到橋邊,兩人在橋邊分手。

  我辛苦地創造機會和他在一起,可真在一起時,我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會沉默,常常都是張駿一個人講話,我專注地傾聽,他有很多好玩的事情,常常逗得我笑。

  有時候,他也不講話,我們就只能沉默,我很怕他會覺得我無聊,怕他以後放學時不想和我一起走,所以一旦他沉默下來,我就又拼命地想話題,卻怎麼都不知道能講什麼,只能問他:「你覺得今天早上的那道題有沒有更好的解決方法?」或者,「昨天的那道題我又發現了一個方法去做。」所以,我們兩個在學校頗有名氣的差生,竟如同最熱愛學習的好學生一樣,孜孜不倦地討論數學題。而我在很多年後,才反應過來問自己,究竟是不說話的沉默更無聊,還是討論一道枯燥的數學題如何能多一種解法更無聊?

  不過,也會有例外,河裡的水比較淺的時候,我們會下河去玩,我們兩個彎著身子,在河水裡翻來翻去,尋找漂亮的小石頭。

  累了時,兩個人並肩坐在大石頭上,腳泡在河水裡,一邊踢著水玩一邊休息。河水讓人放鬆,即使沉默,我也不再刻意找話,我們常常一句話都不說,就是曬著太陽,享受微風。

  一起的時間過得總是分外快,我總會突然去抓他的手看表,發現已經是午飯時間,急匆匆地跳起來穿鞋,「我要回家了,再見。」

  他懶洋洋地站起來,一邊穿鞋一邊說:「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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