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時光 | 上頁 下頁


  幾個男生沒忍住、笑出了聲音,我的臉刹那間變得滾燙,羞憤交加,第一次大聲地叫了出來,「就是我自己做對的!」

  在趙老師心中,我向來是沉默寡言、逆來順受的,她被我的大吼驚得呆住,我也被自己嚇了一跳。

  一瞬後,趙老師反應過來,被激出了更大的怒火,她手握成拳,一下又一下地推搡著我的肩膀,「你再說一遍!?你有膽子再說一遍?!是你自己做的?學習不好也沒什麼,那只是人的智力有問題,可你竟然連品德都有問題,又偷東西,又撒謊,滿肚子壞水。」

  在她的推搡下,我的身子踉踉蹌蹌地向後退,等快要超出她胳膊的長度時,她又很順手地把我拽回去,開始新一輪地推搡,「你再說一遍!?你有膽子再說一遍?!不是你抄的……」

  我沉默地忍受著,任由她不停地辱駡,我就如孩子手中的雛鳥,根本無力對抗命運加於身上的折磨,只能隨著她的推搡,小小的身軀歪歪又斜斜。

  講臺下面是無數個仰起的黑腦袋,各種各樣的目光凝聚在我的身上,有害怕、有冷漠、有鄙夷、有同情……

  突然之間,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我受夠了,我徹徹底底地受夠了!我迎著趙老師的視線,很大聲地說:「我沒有抄作業!我沒有抄作業!」

  趙老師呆住。

  我竟然在全班同學面前挑戰她的威嚴,她本就是個脾氣暴躁的女人,此時氣急敗壞下,順手拿起我的作業本就扇向我的臉,另一隻手還在推我,「我教過那麼多學生,還沒見過你這麼壞的學生!這些作業不是你抄的,我的趙字給你倒著寫……」

  我被她推著步步後退,直到緊貼著黑板,而她竟然就追著我打了過來。當時的感覺,整個世界都在震盪,我只看見白花花的作業本扇過來、扇過去,而我緊貼著黑板再無退路,可我仍一遍又一遍地嚷:「就是沒有抄!就是沒有抄!就是沒有抄……」

  我的聲音越來越大,已經變成了聲嘶力竭地尖叫。

  最後,我的作業本被打碎了,紙張散落開,在講臺上飄了一地。趙老師沒有了毆打的工具,不得不停下來,我仍倔強地盯著趙老師,一遍又一遍地吼叫:「我就是沒有抄!就是沒有抄……」

  我當時的想法很瘋狂,你打呀!你除了仗著你是老師可以打我,你還能做什麼?你要是有膽子,今天就最好能把我打死在這裡!

  我不知道趙老師是否從我的眼神裡看出了我的瘋狂,反正她停止了攻擊。在講臺上呆呆地站了一會後,趙老師惡狠狠地說:「你這樣的孩子我沒有辦法教了!我會給你父母打電話!」

  很奇怪的感覺,雖然她的表情和以往一樣嚴厲,可我就是感覺出了她的色厲內茬,那一刻,我一直以來對她的畏懼竟然點滴無存,有的只是不屑,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髮,冷哼了一聲,「請便!趙老師知道我爸爸的電話嗎?不知道可以問我!」說完,沒等她說話,就走下了講臺,走回自己的桌位,開始乒乒乓乓地收拾東西,收拾好書包後,往肩上一背,大搖大擺地離開教室。

  同學們全都目瞪口呆地看著我,這一次,我沒有像以前一樣低下頭,躲開他們的目光,而是一邊走,一邊一個個目光冷冷地盯回去。看呀!你不是很喜歡看嗎?那我就讓你看個清楚、看個夠!同學們看到我視線掃向他們時,紛紛躲避,張駿卻沒有回避我的視線,他斜斜地倚坐在椅子上,悠閒地轉動著手中的鋼筆,目光沉靜地看著我,嘴角似彎非彎。

  我走出教室時,毅然無畏,可等真地逃出那個給了我無數羞辱的學校時,我卻茫然了。大人們在上班,小孩們在上學,街道上很冷清,我能去哪裡?

  我背著書包,悲傷卻迷茫地走著,經過幾個遊戲房。我知道那裡是被老師和父母嚴令禁止的地方,裡面聚集的人是父母眼中的「小混混」,老師口中的「地痞」,同學口中的「黑社會」,以前,我都會回避開,但是今天,我的膽子似乎無窮大,我想去見識一下。

  我挑了一家最大的遊戲房走進去,房間裡充斥著濃重的煙味,很多男生趴在遊戲機前,打得熱火朝天,年齡大概從初中到高中,還有極個別的小學生。他們都很專注,看到我一個女生走進遊戲機房,雖然很奇怪,可也不過是抬頭看一眼,就又專心於自己的遊戲。

  一個瞬間,我就喜歡上了這個烏煙瘴氣的地方,因為在這裡,沒有人用各種目光來看我。

  十幾年前的電子遊戲還比較單一,不外乎打飛機、闖迷宮、殺怪物等簡單的人機遊戲,我站在一邊看了半天,都不明白男生為什麼這麼熱衷於拿著把機槍跳上跳下地殺人,覺得很無聊,又聽到院子裡有人歡呼,我就順著聲音從側門走了出去。

  空曠的院子裡擺放著兩張檯球桌。一張檯球桌前擠滿了人,圍觀的人都情緒緊張激動,後來我才知道那是在賭博。另外一張前只有兩個打球的人和一個看球的人。

  為了招攬生意,別家的檯球桌都放在店門口,這家的檯球桌卻藏在店裡面,我當時也沒多想,站到那張人少的檯球桌邊看了起來。其中一個打球的人俯下身子,撐杆瞄準球心時,笑對旁邊看球的人說:「生意真好,連小學生都背著書包來光顧了。」

  另外一個剛打過一杆的人這才注意到旁邊站著一個人,上下看了我一眼,對我說:「小妹妹,已經到放學時間,該回家了,不然可就要被老爸老媽發現你翹課了。」

  他的個子挺高,看不出年紀,雖然油嘴滑舌,但神色不輕浮。我那天也是吃了炸藥,不管人家好意歹意,反正出口就是嗆人的話,「誰是你的妹妹?你如果是近視眼,就去配一副眼鏡。」

  三個人都扭頭盯向我,另一個打球的剛想說話,他卻聳了聳了肩膀,對同伴說:「別跟小朋友認真呀!」彎下身子繼續去打球了,快速的架手、試杆、瞄準、出杆,一個漂亮的底袋進球。他直起身子,把球杆架在肩膀上,一邊尋找著下一個落杆點,一邊笑睨著我,似乎在問:「這是近視眼能做到的嗎?」

  站在檯球桌邊看球的男子約莫二十多歲,他彎下身子去拿放在地上的啤酒,上衣上滑,我看到他身上的刺青(那個年代,刺青絕對沒像現在一樣普及成裝飾作用),突然間覺得不安起來,忙一聲不吭地轉身向外走。

  回到家後,我本來以為在趙老師向我的父母惡狠狠告了一狀的情況下,父母會好好修理一下我,可是我的父親只是把那天的作業題拿給我,讓我重新做一遍,他看著我做完後,沒說什麼就讓我去吃飯了。吃完飯後,他們兩個在臥室裡竊竊私語了很久,估計在討論如何處理我。

  晚上臨睡前,母親柔聲說:「不管事情起因如何,你當面頂撞老師是不對的,明天去學校時,和趙老師道個歉,還有,這支鋼筆是你爸爸去北京的時候買的,現在送給你,以後想要什麼東西和爸爸媽媽說。」

  我知道趙老師把上次我偷鋼筆的事件也告訴了父母,可母親不知道是顧及我的自尊還是什麼,竟然一字不問,我也懶得多說,拉過被子就躺下了,母親還想再說幾句,妹妹在衛生間裡大叫「媽媽」,母親立即起身,把鋼筆放在書桌上,匆匆走了出去。

  我聽著衛生間裡傳來的笑聲,用被子蒙住了頭,白天被趙老師辱駡痛打時都沒有掉眼淚,可這會不知道為什麼,眼淚就嘩嘩地流了下來。如果外公在,他會不會很心疼我,會不會很肯定地告訴趙老師「琦琦絕不會偷人家東西」,我是不是可以在他懷裡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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