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你如此華麗 >
四十四


  她就這樣漫無邊際地走著,想著,一站又一站,上來不同的人,又下去不同的人,所有的人在她眼睛裡都是差不多的面孔,差不多的表情,世界大同,無非如此。城市是這樣龐大,邊邊角角上演著各種各樣光怪陸離的故事,而她的故事,在這浩淼中顯得微不足道,她的小我只是在最小的範圍裡自憐,她的存在與否對這個世界構不成任何的改變。她想,別說是世界,即使對於江北川來說,她這樣的生命中的過客也算不了什麼,只不過是萍水相逢吧,在她之前他也不是沒為誰心動過,即使不遇到她,他也一定會再遭遇其他女人,比如說于索然,甚至荀小美,所有的一切皆有可能,誰都做不了誰的刻骨銘心,而她,總是計較著奇怪的價值,她的辛酸無從訴說。罷了罷了,也許是到了她該離開的時候,她那樣任性而又固執地想,做不了你的唯一,就做你的回憶吧,畢竟你是真的愛過我。

  想著,她便有了離奇的悲痛,她雙手捂住臉,失聲痛哭起來。沒有人聽得到她的哭泣,因為每個人都在紛繁地思考著自己的人生,他們都被壓抑在巨大的空虛中,沒有閒暇去關注別人。她始終無法融入大家的密切中,她始終是孤獨的、脆弱的、單純的。

  不知道在哪一站,她下了車,一片喧囂迎面而來,她覺得有點頭暈,她在冬天的陽光裡行走,頭重腳輕,視線模糊,她看不清楚方向,更不懂得地理,她只是這樣地行走,呼吸著戶外的空氣,因為她真的快要爆炸了。

  手機在響,她把它從口袋裡拿出來,上面佈滿了未接來電,她鼻尖酸澀,按了通話鍵,江北川的聲音從那邊飛了過來,他狂喊:明媚,你在哪裡?

  許明媚抬頭看了看陌生的建築,說,不知道。

  江北川說,你現在在哪裡,我馬上去找你。你好好的,明媚,你千萬不要不接電話。你等我,你告訴我你附近最顯眼的建築,然後你等我。

  許明媚說,不,你不要來找我,我只不過是,想出來走一走。

  江北川的聲音急迫而焦灼,他說,你知道我給你打了多少遍電話嗎?晚上的客戶我已經推掉,我不去了。我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麼,但是你從來沒有掛過我的電話,你的語氣也是前所未有的奇怪,我現在必須馬上見到你,你告訴我你在哪裡。

  許明媚的眼淚就這樣掉了下來,她說,江北川,我覺得很累。非常累。我想一個人安靜一下。我們不要總是這樣密切地聯絡,我們都需要呼吸的空間,去做一些自己的事情,比如我現在的行走,我不知道我在哪裡,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裡,我就是快要崩潰了,我迫切需要釋放,我不會有任何事情的。你讓我自己安靜一下吧。

  江北川說,天,你在哭。早上走的時候你還好好的,現在你突然就這樣了。一定是發生了什麼,明媚,你要告訴我,沒有什麼問題是解決不了的,不是嗎?

  但是你不能自己扛著難過什麼都不說,你會讓我抓狂的,我現在已經從公司出來了。剛才回家看了一趟,你沒有在,我給你打電話你也沒有接。你必須要馬上告訴我你在哪裡。明媚,我求你。

  許明媚越說越難過,她說,我不知道我在哪裡,我也不知道我應該去哪裡,這個城市對於我來說是那樣地陌生,它甚至比西安對我來說更陌生,當然,我所出生成長的城市現在對於我來說更加地陌生,沒有什麼樣的一個空間會給予我安全感,你也不能給予我安全感。也許我真的應該不斷地離開,新環境會給予陌生感覺一個絕好的藉口,你應該忘記我,但是想到你會忘記我,我心裡竟是那樣地難過。

  江北川說,明媚,你在說什麼?!現在,你什麼話都不要說,我必須要見到你,一切等我們見了面再說。

  許明媚虛弱地哭,哭了又哭,然後,在一個藥店的門口等待江北川的到來。

  江北川以最快的速度來到了她的面前,彼時,她正無助地站在藥店門口發呆,他奔下車,在眾目睽睽之下一下子擁住了她,那一刻,他幾乎覺得他就要失去她了,那麼難以割捨的難過。他說,明媚,我快要瘋掉了。

  許明媚在那一刻眼淚氾濫,她說不出任何話語,他為了她這樣焦灼,可是,她再也沒有了以往的充足的信賴感。她似乎覺得他們之間建立起了一層無形的螢幕,她始終能夠看到他。但是隔著這層螢幕,一旦有一日,螢幕失去了顏色,那麼多的存在於他們中間的那些美好,也就變得毫無根據和背景,就會零散地喪失。那真可怕。

  似乎從那天開始,他們的關係有了一個質的變化。

  他們已經平靜而甜美地走過了熱絡季節,他們現在的關係,更像是所有關係中的磨合期。

  一直在做讓步的是他。

  江北川變得越來越謹小慎微,每做一件事,他都要敏感地預測一下是否會對許明媚造成打擊,他在盡可能地減少一些沒必要的事件對他們倆進行的襲擊,他不再似以前那樣地輕鬆與自然,他如同機警的小鹿,時刻防禦著危險的降臨。

  而許明媚,始終沒有告訴他,關於她開始不信任他的緣由,她甚至在他的再三追問下一直三緘其口,再也沒有提那天的事情。她只是更加沉默,更加敏感,更加多疑,她甚至有時候在他上班的時間,都會胡思亂想。她開始介意一切的縫隙,也逐漸開始留意她所不知道的女人和他之間的聯絡。有一次晚上很晚,許明媚在洗澡,江北川突然打電話給一個女人,當然是女人,從他的口氣中可以聽得出來。他絕沒有想到,許明媚現在比他更像一隻機警的鹿,她在時刻地注意著他的言行,注意著他的行蹤,儘管一切都是悄悄地進行的,但是她似乎喪失理智般的越來越沉迷於這種累心至極的猜疑中。她在流水聲中聽到他的聲音,他在打電話,對方是一個女人,什麼身份、什麼關係一概不知道,只是,她注意了一下時間,淩晨一點。什麼樣的關係,可以不介意到在這樣曖昧的時刻毫無客氣地去聯絡,那一定是非常非常熟悉的關係,才會如此自然。她裝作出來拿東西,披了浴巾出來,從他身邊走了一圈,她聽到他在說,不能拿給你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