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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許明媚話沒多說,拉起江北川就往外跑。天空中飄著零星的雪花,有點冷,

  兩個人凍紅了臉,氣喘吁吁跑到馬路上,江北川說,到底怎麼了?許明媚四處張望說,快要十二點了,附近哪裡有教堂?我要去許願。江北川說,教堂多得很,走,快上車,還有二十分鐘,希望能夠找到一個許

  願的教堂,我也要去祈禱。

  兩個人快速地找到了一個教堂,結果看到一大隊人排在門口,問了一下,原來大家都是來排隊過聖誕的。並且,附近這一些教堂基本都是嚴格的天主教堂,不允許陌生人隨便地進入,只有教徒才能夠獲准進入。

  許明媚一臉沮喪地站在那裡。江北川安慰她說,好了好了,心意到了就可以。我們就在教堂外面許願吧。

  還是無法擺脫遺憾的表情,許明媚失落地站著,這時候,一個小男孩走了過來,手裡拿著鮮花和聖誕老人的帽子,許明媚拿了一個戴在江北川頭上,江北川做了一個招牌鬼臉,許明媚哈哈大笑起來,然後自己也戴了一頂,這時候十二點的鐘聲敲響了。兩個人戴著聖誕帽,無比虔誠地閉著雙眼。許明媚大聲說,神,請讓江北川

  一直對我好下去吧。江北川跟著大聲說,神,請讓許明媚一直允許我對她好下去吧。——神,請原諒我過去的那些錯誤,給我新的生活和希望吧。——神,請原諒許明媚的過去,把我當作唯一的禮物送給她,成為她新的生

  活和希望吧。——神,請保護我的家人、朋友的健康。——神,請保佑許明媚嫁給我吧。

  ……

  神是虛無飄渺的,而對所謂神的許願,卻給倆人帶來了快樂。許完願,兩個人睜開眼睛大笑起來,天上的雪花慢慢地變得如手掌一樣大了,紛紛落了下來,落在他們紅豔豔的帽子上,他們拉著手跑了起來。空氣冰冷,地上開始凝結了白色,這是多麼美好的一個耶誕節!是不是因為有了江北川的陪伴?

  不管怎麼樣,她的心裡充滿了感謝,充滿了喜悅,充滿了安全。

  趕回KTV的時候,他們的身上還帶著雪花,頭上還戴著聖誕帽,剛一進包間,就看到於索然將話筒摔在了剛才那個一直在哈哈大笑的男人頭上,頓時,所有在場的人立刻變得鴉雀無聲。許明媚驚呆了,她看到於索然雙目噴火地狂喊:去死吧。變態!

  然後在眾目睽睽下沖了出去,許明媚才反應過來,轉身追了出去。於索然的步伐非常快,幾乎是在奔跑,許明媚喊:索然,索然!於索然更加快地跑了起來,平日裡懶洋洋的她,現在看上去健壯如一頭小

  鹿,奔跑似乎是家常便飯。許明媚體力不支,一邊喊一邊停了下來。於索然已經跑遠。已經無數次看到於索然失控,許明媚並不覺得奇怪,她完全可以想像出暴力

  事件的背景,一定是她再也忍受不了他的不間斷的哈哈大笑和喋喋不休。于索然真的是一個孩子,一個率直得令人心疼的孩子,許明媚垂著頭喘息,這時候,看

  到一雙腳停在她的視線裡。是於索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原路返回,一臉憂愁地陰著臉。許明媚和她對視了十秒

  鐘,兩個人竟然不約而同笑出了聲音。你搞什麼——於索然問。許明媚做暈狀說,這句話應該送給你。天。於索然,你在搞什麼?於索然不以為然地說,沒什麼,羅拉快跑。嗯。阿甘也跑。所以,我跑也沒

  什麼稀奇。我問的是你的帽子,你在演出百老匯歌劇裡的聖誕樹嗎?許明媚這才想起來自己竟然頂著滑稽的帽子。她摘下帽子說,你讓何威利怎

  麼收拾這個殘局?於索然說,不知道。我連他的年齡都搞不清楚,又怎麼知道其他的。許明媚說,尊重一下他。他不喜歡說的,就不要追問了。但是今天是他的生日,你應該控制一下自己。至少可以只是言語痛斥。

  於索然說,已經過了十二點,他的生日已經結束。他的三十八歲或者二十六歲生日,已經結束。暴力事件的受害者是咎由自取。我必須要給他一點點教訓,要他知道怎麼做人。

  許明媚說,索然,我可以理解你所做的一切奇怪的事情,但是你一定要明白,這世界上,最重要的不是率性而為,而是規則。每個人都被一堆規則約束著,沒有什麼人是絕對自由的。當然,不良的人大有人在,你大可不必理睬他們,沒有必要將自己置於尷尬境地。

  于索然說,明媚,你現在徹頭徹尾變成了一個俗女人。

  許明媚愣了一下,於索然繼續說,徹頭徹尾,從你戀愛開始。這是好現象,你應該慶祝。你從天堂降臨到了人間,現在你的身上,充滿了萬家燈火的味道,你融了進去。也許因為江北川的緣故,你輕鬆地就融了進去。我不行。我是樹妖,是孤獨的。我是一個棄兒。我十一歲就被父母遺棄,他們認為我應該有自己的生活,而不是老麻煩他們。從小我就是一個厭惡任何人的孩子。明媚,你是我這世界上唯一不厭惡的人。明媚,你也許還想像不到,我到現在,還是一個失敗的處女。我厭惡任何人,我討厭任何人靠近我,我厭惡世俗男人的怯懦和噁心,討厭世俗女人的白癡和矯情。我覺得我和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不是一國的,他們沒資格靠近我,儘管我生活得流離失所。明媚,原諒我,我是個孤獨的孩子。

  於索然一邊說一邊哭,這些話卻把許明媚給擊潰。

  對於於索然,她知之甚少,她甚至不知道她的年紀和籍貫,更不知道她的那些傷痛往事,從頭到尾,她所知道的,只有這一個名字,和這個名字下面流傳的一些緋聞,以及親眼目睹的一些暴力事件。她一直對這些暴力事件非常好奇,但是她總覺得會觸動於索然的傷口,於是她從來沒有詢問過她這些事件的起因。

  她想給她一點安慰。雪下得非常大,午夜的城市冰冷無邊,她們就這樣站在盛大節日的夜空下,她應該怎麼樣給她一些安慰……她試圖伸手去摸觸一下她瘦弱的身體,但是又縮了回來,她從來不是一個會表達感情的人。這一刻,她突然再一次感覺到了緣分的薄弱。她看到她哭,好像是在告訴自己她要離開的資訊。和所有的城市一樣,北京最終也不可能成為於索然的終點站。這城市沒有她預計好的愛情,也沒有格外令她留意的細節,她總是會因為下一個契機而離開的。想到這樣,許明媚無比難過地沉默了。

  這時候,江北川的車趕了過來,江北川下車來,說,於索然,你搞亂了全場,何威利和那個被你打的男人發生了口角,然後扭打起來,後來保安來了,將兩個人送去了派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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