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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不行啊,」 我脫口而出,「我今年可就靠你這本書了。」 這才意識到出版合同還沒簽,不由著急起來。她抬起眼睛,看看我,「我知道。稿子我會按時給你的,不過,」 她看著自己的手心歎口氣,「有時候,我覺得活著沒意思。」

  「不要這麼想,」 門口窗上又露出一張焦急的臉,這回是她媽,「你看你父母多疼你。」

  「但他們給不了我想要的。」

  「有時候,人想要的,誰也給不了,」 我說,「也許有些東西原本就不屬於我們,所以得不到。你是哪個星座的?我會算命。」

  在醫院費了幾乎一個下午才把金牛座的胖妞給哄好,一回到家,我就給樂瑤打電話請她安排讓方建幫著拍書封,「還有,最好有個好點的化妝師,她現在臉色很難看,不過身材超好,像排骨一樣」。

  「沒問題,」她好像才午覺醒來,聲音懶洋洋的,「那個甩掉她的男人回心轉意了嗎?」

  「沒有,人家要結婚了,」我歎口氣,「挺可憐的,不過也有好處,她終於醒悟過來,決定不再往下減了。」

  幾棟樓外的六樓上,嶽洋的窗戶上午開了一會,下午等我回來時關上了,一整個晚上燈都沒開,他好像出去了。

  我坐在電腦前準備胖妞那本書的出版合同,隔一會就忍不住去看看他的燈亮了沒有,卻一直沒有動靜。

  臨睡前,我洗完臉,無意從浴室的百葉窗間隙望出去,卻發現外面街道那頭,有一輛黑色的北京吉普停在路燈下。我不由凝神望去,隔開一條街,看不清車裡的人,隱隱約約有一點紅星在閃動。

  車子靜靜地停在路燈光下,房間裡,我的手機響起熟悉的「南加州從來不下雨」。

  我愣了一下,轉身飛奔過去,拿起電話。嶽洋的聲音在電話那一頭傳來,「你在幹什麼?」 背景裡響著音樂。「準備睡覺。你呢?」

  「我在聽歌。」

  「在車裡聽?」

  他頓了一下,笑起來,「你看見了?」「嗯。」

  「我喜歡在車裡聽歌,」 他的聲調放低,輕聲說,「一起來聽吧,我找到首很好聽的歌。」

  我猶豫了一會,說,「現在太晚了。」

  「你放心,我沒有拿車當床的習慣,」他直截了當地說,「那樣對車也不太公平。我真的找到一首很好聽的歌,我想你會喜歡。」

  五分鐘後,我們一起坐在嶽洋的吉普車裡聽Ty Herndon的Living in a moment,歌裡唱「假如將來為我篆刻墓碑,請寫下,此人已心滿意足夫複何求…塵歸塵,土歸土,我會永遠在你身邊…..」

  「真好聽,」我說,「很棒的歌詞。」

  「我一直在找這首歌。」他把窗子開大一點,把手裡的煙頭扔出去。

  「我不知道你抽煙。」

  「我很少抽。」

  我看看他,路燈下,他的臉色顯得有些嚴肅,「你有什麼心煩的事嗎?」我問。

  他搖搖頭,「就是不想一個人待在家裡,」 轉過來對我笑笑,「一個單身男人對著一隻發呆的母貓,」他像是有點悲哀,「去年瑪當娜剛來的時候,一天到晚圍著我轉,現在好了,除了叫春別的什麼也不想,怎麼也不理我。」

  「誰要你長得不像只公貓。」我忍不住笑起來。

  他也笑了,「就算我長得像公貓也不夠,還要隨地亂小便,否則吸引不了母貓。」

  「真噁心。」

  「我打算下個星期給她拜堂成親。」

  「你找到接收小貓的人家嗎?」

  他點點頭,「五家。我打算留一隻。」

  「那些被送掉的小貓真可憐,」 我說,「瑪當娜會想它們嗎?」

  「貓不會有那麼多感情吧,」 他淡淡地說,「否則,老天爺不會安排它們一窩六隻,生得那麼容易。」

  我歎口氣,「有時候我想,我的親生父母會不會已經死了。像川端康成有本小說裡寫的,一個女孩子被扔到別人家裡領養長大,二十幾年後碰到自己的孿生姐妹,才知道父母早就死了。」

  他轉過頭來看看我,「要不要我借肩膀給你靠?」「不要,」我伸手拍拍車後鏡上那只HelloKitty,在它的臉蛋上擰一把,「你真不記得這是誰送的嗎?」 才發現他正一動不動地盯著我。

  「你看什麼?」「沒什麼。」

  「你到底看什麼?」 我被他看得臉上有些發熱。

  他垂下眼睛,笑了笑,「我剛才看著你,覺得有點奇怪。」

  「奇怪什麼?」

  他把身子坐正,看著前方,「我在想,將來有一天,你也會生孩子,突然就覺得有點奇怪,」他抿抿嘴唇,「不要問我為什麼。」

  「為什麼?」我脫口而出。

  他想了一會,說,「可能是…可能是前一陣子,總在想你也許會是我妹妹的關係吧。」

  「到底有什麼奇怪?」「我不是叫你別問嗎?」他臉上有種無可奈何的表情。

  「你自己要那麼說,」我看看他,「不過仔細想,我也覺得有點奇怪。我姐姐要生孩子了,她大肚子的樣子好醜,我很難想像有一天我也會變成那樣。」

  他轉過頭來,眼睛裡有點驚訝。

  「我當然不會當面同她說。」我看看他,他繼續用那種驚訝的眼神看我。

  「怎麼了?」

  「沒什麼。」他唇邊浮起一個淡淡的微笑。

  我們繼續聽歌。

  「你會在節目裡放這首歌嗎?」 「不會,」他搖搖頭,「太歡快,不適合我的節目。」

  「什麼樣的歌適合你的節目?」

  「我放的歌。」

  「你很驕傲。」我說。

  「是嗎?」嶽洋發動車子,「帶你去兜兜風吧,」然後看看我,問,「你笑什麼?」

  「『兜風』 這個詞好像應該是用在比較亮麗的車子,不是這麼一輛-----」我指指他的車,一時不知怎麼形容。

  「我的車怎麼了?」

  「看上去有點土。」

  「眼界不低啊,」他斜著眼睛看看我,「別小看它,這輛車有次幾乎救了我的命。」

  他把車窗搖下一半,猛踩幾腳油門,北京吉普飛一樣地賓士在高速上,清涼的夜風從視窗灌進來,刹時拂去車廂空氣裡所有的燥熱和悶澀。

  他轉過頭來,「你剛才說我驕傲?」

  我點點頭,「水瓶座的人都很驕傲。」

  「那雙魚座的特點呢?」「雙魚座的特點是藝術氣質。」他笑起來,「你編的吧。」

  「就是這麼劃分的,」 我不服氣,「我身邊每個人的性格都和他們的星座非常吻合。」

  「那水瓶座除了驕傲還有什麼毛病?」

  「自私,多變,冷漠。」

  「優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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