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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童子捷怎麼搞的?」 她嘴裡說著,明顯有些心不在焉,「要是我,才不看他們家的臉色,直接到貧困山區去領養一個,而且一定要女的,氣死那個胖老太婆。」

  我臨要進門,二姐到底忍不住告訴我,「那個人說,我的兩粒門牙,看上去同他的一套象牙袖扣一模一樣,」她格格地笑起來,「有這麼講話的嗎?」

  「你談戀愛了?」「算…好朋友吧。」 二姐是那種相信「買賣不成仁義在」的人,她每次戀愛八成以「朋友」開頭,「好朋友」 便是已經到一定程度了。

  「那個男人是巨蟹座的吧?」

  她點點頭,然後問我,「巨蟹座的男人很顧家,是不是?」「星象書上都這麼說的,宋家雯嫁的那個大叔就是模範老公,為了給她買一雙和婚紗顏色相配的皮鞋,跑遍了所有的商店。」

  「是嗎?」她抬起眼睛看看我,伸手去茶几上拿煙盒,裡面卻是空的,她把盒子扔回去,用手撐著額頭,「剛才我陪他去給他老婆買禮物,買的就是皮鞋,他老婆的腳比我大一號。」 她微笑一下,「連太太腳的尺碼都知道……」

  「那…你們…」

  「我不是說過了嗎,是朋友。」她自言自語般地說。

  那個人是二姐幾個月前去深圳出差認識的,他在工作上很關照她,這一回,他來出差,她負責接待。

  「他說,他本來用不著親自來,是為了來看看我。」

  在這個時尚雜誌動輒把一大群所謂「精品男士」的照片和聯繫資訊印成小冊子招徠女讀者的時代,到我二姐這個年紀、這些閱歷,時常發生的尷尬便是,看不上眼的男人,過八輩子依然看不上;看得上眼的男人,多半成了別人的老公;看得上眼而沒主的男人,八成很窮,那也不行,用她的話來講,『男人是鐵,鈔票是鋼』 ;看得上眼、名草沒主、又不窮,搞不好是gay --輪到他們看不上女人;好,看得上眼、名草沒主、不窮,又不是gay的,假定這個錯綜複雜的男人卞氏圖表裡居然還真有這個死角,他們早已被無數眼睛擦得亮亮、唯君馬首是瞻的女人寵壞了。二姐不會喜歡被寵壞的男人 --她自己就是被男人一路寵過來的。

  「他說和我在一起很輕鬆,我也覺得和他在一起很輕鬆。」

  「那你昨天為什麼哭?」「他說他不可能離開他老婆,他們有孩子,兩歲了。」

  我看看二姐,她接著說,「我說那我們不要再見面了,他說他做不到。」

  「他長得帥嗎?」

  她點點頭,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微笑,「他太太的皮鞋是我付的錢,我說那就當是借她老公的補償,否則我會於心不安。」二姐那個神情讓我有些難過。

  「巨蟹座的男人…其實…也有各種各樣的,像張學友和李宗盛,一個很專一,另一個就離了兩次婚。」我支吾著想安慰她。

  二姐轉過頭來看看我,過一會,笑起來,「小安,有時候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父母是什麼人。」

  我把腦袋靠到她肩膀上,「我可不想知道。」

  「如果他們來領你,你會認他們嗎?」

  我想了想,「到時候再說吧。」二姐打個哈欠,「我倒挺希望他們來認你,最好還很有錢,我們按照一年三萬的撫養費,養你二十四年,去掉零頭,算七十萬。」「姐,上次我那個同我有點像的男人,還被我潑了咖啡的,是個電臺DJ。」

  「那個神經病?」

  「嗯。」「他做什麼節目?」

  「半夜十二點的談心節目。今天又在街上碰到他,我們的手機音樂也是一樣的。」

  「真的?」我點點頭。

  「他…不會是你哥哥吧?」 二姐瞄我一眼,「比如他們家重男輕女,為了讓不成器的兒子念書,就狠狠心把女兒給扔了。」「不會吧,我希望不是,他比大哥差到不知哪裡去了。」 那麼說的時候,我的心裡卻不知怎麼的「戈登」一下。

  那天臨睡前,我從皮箱夾層裡翻出那個藏著我身世的牛皮紙信封,裡面裝著三十幾塊錢和一張藍白條子的紙,上面寫我的生日。老爸把它們交給我時,指著那一疊皺折已經全被壓平的老版人民幣語重心長「這在二十年前,可值不少錢哪」 ,乍一聽倒像是在感歎通貨膨脹。

  「1982年2月19日」。我默默地念了一遍。

  八.你有時會感到孤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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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姻保障的是利益,不是愛情,所以有婚姻法,沒有愛情法。假如有愛情法,估計世界上一大半人都要去坐牢。

  除去親眼所見,誰也不會想到這個外表能做小資領袖的女人天天晚上脫下Wacoal內衣就套上這樣一件邋裡邋塌的T恤鑽進被窩;除去親眼所見,也很難想像這個連丟了錢包都毫不驚慌的女人會拿陽臺上一棵歪歪扭扭的絲瓜藤當寶貝。這也許就是天蠍座那讓人找不著北的神秘。

  深夜節目的主持人本身就像一隻漂流瓶。人們在深更半夜打電話給一個完全陌生的人,有時候專門跑到另外一個城市打電話給一個完全陌生的人,無非為了把心裡沒辦法對身邊認識的人說的話說出來,就像把那些話寫在紙條上塞到瓶子裡放進大海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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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後幾天,我每晚準時打開收音機聽嶽洋的「子夜漂流瓶」,他每天接聽五到六個聽眾電話,餘下的時間就大段大段放音樂。

  節目內容多半是情感問題,他的回答方式讓我有些懷疑為什麼還有人願意繼續打電話去。有一個為家庭耗盡心血最終還是面臨離異的三十五歲女人問他「要怎麼做才能挽救我的婚姻」,據她的敘述,那男人相當不仁不義,嶽洋回答,「如果我是你,會算一算他需要付出多少經濟代價,代價越大,你的勝數越大」 。那個女人好像很失望,問「難道過去的愛情都不算了嗎」,嶽洋說,「當然算,可你問的是如何挽救婚姻,不是愛情」。對方問「那難道不是一回事嗎」 ,他回答「婚姻保障的是利益,不是愛情,所以有婚姻法,沒有愛情法。假如有愛情法,估計世界上一大半人都要去坐牢。」

  最後一句話讓我忍不住笑起來,我立刻想到了于樂瑤 -- 如果有愛情法,這個寶貝可能需要被流放西伯利亞;而周凱,會拎條法式麵包坐上狗拉雪撬去探監。

  「那個人好差勁」,週末和樂瑤出去逛街,兩個人的腳都起了泡,她請我去做足底按摩,坐在按摩椅上,舒服地「哼哈」 過幾聲後,我告訴她幾次和嶽洋的碰面和他的節目,她驚叫著賊喊捉賊,「那種忘恩負義的男人應該罰他再婚後生個孩子沒屁眼,還有那個DJ,他等於在告訴人家『豆腐渣,你被扔定了』,怎麼可以這樣! 這種人,」她撇撇嘴,「聽說做DJ的,時間段很有講究,下午五六點、晚上八、九點是黃金時段,競爭激烈,輪到主持深夜節目,不是沒本事就是人緣有問題,你想,半夜三更做節目,又辛苦,聽眾又少,還睡不好…」她看看我,「難怪你臉色這麼差,天天熬夜聽廣播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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