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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桌上是五張一百塊的票子,簇新的,疊在一起,翹成個直角。

  我轉身看看旁邊那個人,他抱著胳膊,對著那疊票子微微笑了一下,伸手把它們攏過來,那個瞬間,我看見他的左手腕上系著一條紅線,沒什麼掛件,就是一根紅線,繞一圈,打成個同心結。

  在我來得及好奇之前,他把桌上的錢分成兩份,一份三張,一份兩張,又掏出皮夾,拿了一張五十塊錢加到那兩張上去,推到我的面前,「你的。」

  「我的?」

  他點點頭,「謝謝你。」

  「為什麼?」 我有些驚訝。

  「一個遊戲。」 他微笑著開始解釋那個所謂遊戲的規則。

  「然後呢?」「然後…看情況啦,」他喝口咖啡,「看我的心情,還有對方的心情。」 這麼說著,他突然回過頭來看看我,眼神裡有種不安份的東西在浮動。

  「你總能贏嗎?」「輸贏各半,反正也不是為了錢。」

  據他說,這個遊戲已經玩了十多次,我不知道他的其他「玩伴」都是什麼心情。我聽到這裡,像是被人從領口裡放進了一條蚯蚓,沿著背脊往下爬。

  我慢慢站起身來。

  一個小時後,樂瑤的手機在小客廳茶几上瘋狂地顫動,二姐窩在沙發裡,左手、後手、後背各枕一個靠墊,盤著雙腿,音響裡放著巴赫,正在看那本看了不知第幾回的「肖申克的救贖」。她大聲地吆喝,「第十二遍了! 」

  「不接! 」我坐在馬桶上同樣大聲地回答。

  「接吧,太可憐了。」

  「他找的又不是我。」我把聲音加大幾個分貝。

  「接吧接吧,否則他說不定會專門從廣州飛回來,」 二姐的聲音裡帶點惡作劇,「要不,我給你拿過去?」 我知道她並不是出於好心,無非想看看那個男人被折騰成什麼樣了。

  「那也不關我的事,」 我把聲音又加大幾個分貝,「從今以後,我,高臨安,再也不會給于樂瑤擦屁股,我再也不會給任何人擦--屁--股--了!」我充滿激情地朝馬桶對面牆上的「女兒經」發表宣言。那是老爸親手抄的,蠅頭小楷一排排站在宣紙上,和印的一樣,專門裱好,要我們「高懸於室,晨昏吟誦」,用心良苦,可惜二姐的房子全套西式裝修,放在哪裡看著都不合適,便把它掛在洗手間牆上,哪天知道老爸來視察,事先把它請出去,掛在客廳正中。

  我踢踢踏踏地穿著拖鞋走過去,倒進沙發,把遙控板從她旁邊拿過來,手機又抽起風來,我索性把它關掉。

  二姐抬起眼皮,懶洋洋地問,「長痔瘡了嗎?」

  我搖搖頭,把剛才的事情告訴她。

  「他們約好,兩個小時內,各找一個不認識的女人,不能是雞,每次主題還不同,有時候比誰找來的女人更漂亮,有時候比誰找來的更風騷,有時候比誰找來的穿得更少,有時候索性就比誰找來的波更大,今天呢,比誰找來的更般配。誰找來的更般配,誰就贏,是不是很有品味?」

  「你們很般配嗎?」

  「簡直是天仙配,那個人也長了對大招風耳朵,比我的還大,還招風,」 我指指自己的耳朵,「他說,是因為看見了我的耳朵才來跟我搭訕的。神經病!」

  二姐忍不住笑起來,「後來呢?」

  「我把一杯咖啡都倒在他身上,然後就跑回來了,」 我遲疑了一下,「你那條裙子也潑到一點,就一點點,我幫你洗。」

  二姐的眉毛皺起來,「那條裙子要乾洗的。」「我幫你乾洗。」我扁扁嘴。二姐有個脾氣,她不介意出借衣服,但不許糟蹋衣服。

  「那二百五十塊你沒拿?」

  「沒拿。」「二百五。」

  「那種變態,躲都來不及,要他的錢幹什麼?」 我無精打采地說。

  二姐眼珠骨溜溜一轉,「也是,一注五百塊,不會是什麼有錢人。」

  「有沒有人找過我?」

  「老爸打過電話來,要你下個星期六陪他去吃飯,專門關照,穿得『端莊』 一點。」

  「幹什麼?」「沒說。」

  「你穿什麼?」「他沒叫我去。」

  「就我去?」「啊,」 二姐從小說上抬起頭來,眨眨眼睛,「我看是給你相親,估計老爸已經放棄我了。」

  「唉----喲---- 」我一頭紮進個靠墊,「不去。」

  「去吧去吧。」

  「不去。」

  「去吧。」

  我埋在靠墊裡使勁搖頭。

  過一會兒,我抬起頭來,「如果我一輩子嫁不出去怎麼辦?」

  「那你就跟我一起過。」

  「我不想跟你一起過。」我不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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