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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學農

  《新原》正辦得如火如荼的時候,老師說大家期待已久的學農終於要到來了。班主任喜歡講正面的,說在那裡同學們將體驗到迷人的田園風光,將在艱苦的環境中鍛煉自己的意志,將可以縱情聯歡,放鬆學習壓力。

  溫翔則喜歡講反面的,他用很幸災樂禍的語氣警告同學們不要掉糞坑裡去。然後滿臉壞笑著說起一些陳年舊事:「農村你們沒怎麼去過,我們要去的那個農場糞坑比較多,而且設置得跟地雷一樣,不太容易發現,千萬不要不小心掉進去了。你們不要笑,我們年年都有人掉的。幾年前我帶的一個班就有兩個學生掉進去了,這兩個人怎麼掉的呢?是兩個女生,平時關係好得要死,天天在一起手拉手。那天她們手拉著手走路,前面一個比較重的不小心踩進去了,後面那個拉不住,然後兩個人一塊下去。那兩個女生啊!哎,好幾年吃飯都不香啊!還有今年的市外國語中學,他們先去學農的,今年掉了八個。」下面的學生聽得又驚又喜,互相笑笑,想看看最後誰會掉到糞坑裡。「還有你們女同學更要小心啊,嗯,那個我就不說了。」

  溫翔嗯了一下,下面的女生就都聽懂了。隨即一起發出一些比較怪的聲音,好像又是害怕又是新奇。生活就是有許多不情願,既然無法逃避就只好享受,這種話估計也是她們編出來的。

  溫翔想講而沒有講的就是學生中間私下流傳的「707事件」,所謂「707事件」就是十年前有個女生學農的時候被當地農民在706寢室糟蹋了,那個女生想不開,於是在707寢室上吊自殺。從此那個寢室就沒有人住了,因為半夜經常鬧鬼。

  下課之後崔敬文他們就過了最後一次傳統意義上的「十一」長假,7天裡的最後一天,徐志遠給崔敬文打電話,說要在網上連線打魔獸。

  崔敬文說:「算了,我魔獸又打不過你,沒興趣了耶。」然後就等徐志遠掛機。

  電話那頭沉吟了一會兒說:「還是打一次吧,陳可瀾跟我分手了,我不知道該幹什麼才好。」崔敬文聽了有些傷感,於是說:「好吧。」

  然後的過程就比較無聊了,徐志遠在殘疾住院期間練出了一身的魔獸本領,不僅嘴上厲害,手上也很厲害。初期爆女獵就把崔敬文秒掉了,完全沒有懸念。徐志遠打得爽了,心情好了,又想當大哥。於是說:「你打網遊嗎?」

  「準備打的。」

  「那你來打凱旋吧。我罩著你呀。」

  「算了吧,不用的。」崔敬文從來不是那種要讓別人罩著自己的人,那種人生完全沒有意義啊。何況有個人在自己面前耍大哥也很是讓人不爽。

  什麼事情都讓人罩著的,比如地主少爺啊,宮裡大腕太監他乾兒子啊,活得都挺沒意思的。但也有人喜歡,陸惠就常說:「其實我小時的夢想不是當科學家為全人類做貢獻什麼的,我就想回到封建時候去,當個地主少爺,平日不學無術,沒事帶著一群狗腿子上街調戲一下良家婦女。」

  7天長假過完,大家拎著一包一包的衣服、零食什麼的上了學校的空調大巴。崔敬文暈車,最怕的就是空調車,只要空調車裡面那種冰涼的味道湧到鼻子裡面,崔敬文一刻鐘就掛了。江晨什麼的一直讚歎崔敬文這麼能暈車,對此的官方解釋是:哈裡?波特他爸媽都會魔法,所以哈裡?波特的魔法賊有天賦,崔敬文他爸媽都暈車,所以崔敬文暈車也賊有水準。好在崔敬文久病成醫,對人體暈車原理及治療方法都深有研究。

  別人都帶兩個大包,崔敬文還多帶了一個暈車專用的小包,裡面有各種藥品。崔敬文上車半個小時前開始用藥,先是外用的,一塊治跌打損傷的藥膏上粘一小塊生薑片貼在肚臍眼上,雙手內關穴和雙耳後兩個什麼穴位的地方也分別貼了一塊。說明書上藥理說了一大堆,好像很能治暈車的樣子,其實配方就是薄荷冰片什麼的,估計含在嘴裡也能當潤喉片用。口服的是傳統的暈海寧。所有的藥在副作用一欄裡面都寫了嗜睡,估計這就是其根本療效所在。

  上了車子,崔敬文戴上Mp3,這個是他自己總結出來的,特別有用。公車屁顛屁顛地像搖籃一樣帶著昏昏欲睡的崔敬文奔向希望的田野。車子先停在路上振動著,然後放了個屁之後就開動了,慢慢地,城市日漸蕭索而樹木日漸繁盛起來。大部分男生女生都在車子上打來打去,打牌或者打人。崔敬文平時也精力充沛,但一到車上就只會睡覺。只有睡覺的時候才能忘記那種與大地隔離開的痛楚。藥效還沒有發揮的時候崔敬文覺得自己的胃就像路邊上的那些混凝土車一樣,不停地翻滾著。肚子裡的東西也都很有進取心,紛紛要求上調。熬了一會,藥性開始發作,當地的路況也充分發揮了搖籃的作用,於是崔敬文就很不雅地張著嘴巴進入了夢鄉。夢裡面回到了自己的故鄉,

  經過10年的城市生活,崔敬文以為自己已經漸漸淡忘了那個地方,如今卻發現這麼多、這麼深沉的回憶與臆想只是沉澱在他腦海的深處,只需要靈魂輕輕的一步,便可以激蕩起無數的憶念:那些滿山遍野連接著天邊墨色山林的油菜花,那些如同昨日回憶般澄澈的河流,還有那麼多純樸可愛的辛勤勞作的人,或者一些遊手好閒總想不勞而獲的人。

  過了不知多久,巴士車在一個很像勞改營的地方停了下來,大家提著自己的包包在門口整隊。人多的地方就有乞丐,那邊也有。乞丐跟清點人數的體育委員一起,挨個清點了學生們。當乞丐向陳若鷗伸出自己滄桑的雙手的時候,陳若鷗撓撓腦袋說:「我都是100塊的,沒有零錢怎麼辦?」眼裡滿是歉疚,乞丐低調地說:「沒關係,我可以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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