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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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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食堂伙食太差,才把大家嚇跑了。在開飯時間裡,學生連插隊的興趣都沒有,原因很簡單,食堂那種破飯有什麼好搶的。教導主任補充說:「我們食堂的飯菜的確不可口,但是絕對安全,吃了放心。也還沒到不可下嚥的地步(學校就是用這種標準來要求自己的)。好,現在各班退場。」一席話說完,班幹部一個個都起了帶頭作用,帶頭起哄。不過動靜不大,只有一小半的人在操場上哼哼唧唧。 正當崔敬文還在慶倖自己剛剛被貶為平民,不用起帶頭作用的時候,就和盧譚、陸惠、馬駿一起被張希白選中,代表五班去吃食堂。食堂裡面有上百號人罵罵咧咧地拖著步子,隊伍推推搡搡地緩慢蠕動。餐桌邊上百號人罵罵咧咧地吃著飯,食物在食道裡艱難蠕動。 「本來想菜難吃點也就算了,白米飯總不會有什麼事吧。他媽的,別的次一點的地方是米里摻沙,這邊是沙裡摻米。」 「我吃的那碗醋溜魚片裡還有鐵絲,他釣魚還是釣人呀?」 「這青菜炒得跟抹布一樣。」 不過這些從小誇小草堅忍不拔的學生,自己也像小草一樣頑強,只花了一個星期就可以在食堂裡吞咽自如了。畢竟學生的主業不是抱怨,不是耍嘴皮子,而是好好讀書,讓自己和父母不要太丟臉。有句很傷感的話:「我們努力學習,努力工作,就是為了光榮而體面地死去。」 盧譚也發現成天罵食堂這個不好那個不好沒什麼意思了。於是他就重操舊業,暗暗給張希白搗亂。這也不能怪他,預備班時盧譚跟崔敬文一樣也是個好學生,身居文藝委員一職,藝術節上因為沒人報名,為了班級榮譽忍痛上臺(那真的叫獻醜啊),下面人忍痛欣賞,靠一曲柔腸寸斷,還彈得千瘡百孔的琵琶曲一舉成名。後來不知怎麼的,張希白就是看他不爽。一次勞動時,人跑得光光,盧譚回教室拿東西,沒來由地就被張希白抓來當洩憤工具,被罰站兩個小時,腦袋還被摁著往牆上撞。此後,盧譚就加入頹廢派行列,預備班就丟掉官職與崔敬文一起提攜後輩,光榮下崗。 從此張希白不用照顧班幹部的面子威信問題,於是下手更狠,盧譚也開始還擊,他不敢碰張希白本人,每次就拿他的那輛破助動車洩憤。雙方對壘下來,盧譚全身固然捶得傷痕累累,那輛破車也被剪刀、釘子、小刀修理得歲月滄桑,停下來得靠牆才站得住。張希白解決問題實行的是連坐制,作為盧譚的好友,崔敬文每次也都會捎帶著要扛刀子。身上掛紅無數,加上各項體育突然開竅,身邊誘惑太多,學習上可以說是稀裡糊塗。自己還覺得沒什麼,坐在油膩的長凳上與陸惠大談潛力主義。 「你這次考試考得好嗎?」陸惠輕輕地問,一聽就知道他沒考好。初一那年,他千年等一回地考了前15名,問崔敬文的聲音響得仿佛是在質問全班。這次明顯是來崔敬文這裡找安慰來的。崔敬文是個最能讓失敗者心情平靜的人,原因倒不是他特別善於開導,而是由於預備班時成績不錯,雖然大多時間在平均分上下徘徊,但偶爾一努力會有一次突然躥高,給別人一種好學生的錯誤印象。大家過來一看崔敬文比自己還低,心中的挫折感自卑感刹那間煙消雲散,然後帶著有人陪葬的快樂屁顛屁顛地走掉。其實還是死,只不過還看到另一個人死,心情就大不一樣了。 「一般的,你是不是也不好啊?」 「對的。不大好耶。」假如一個班級有50個人,第一名就有49位的失望空間,而倒數第二只有一位的失望空間。要成績下游的陸惠說考得不好實在不容易,因此崔敬文深表同情。 「哎,有些人天天做作業做到半夜,不要看他現在成績好,以後進高中上大學沒潛力的。」就一句話,我們中華民族千年代代相傳的美德——勤奮,就成了過錯,因為他勤奮,所以以後必定沒出息。一席謬論聽得陸惠心潮澎湃、熱血沸騰,立刻覺得前途一片光明,從小到大讀過的所有教科書也沒這一句話有道理。因為他現在幾乎就是同齡人中最懶的,換言之,也就是日後混得最好的。其實他是個現實的人,不像崔敬文總想日後要出人頭地,揚名立萬,他初中時對自己未來的底線預期僅僅是月薪5000元人民幣而已,換到現在的通脹率要出去做和尚了。而且是安分守己的和尚才行。 「那你覺得我們班誰最有潛力,誰最沒有潛力呀?」 「當然是你我、盧譚了。最沒有的麼就是朱福呀,這廝90分以下男子單打(爸爸一個人打),80分以下男女雙打(父母一塊打),以後一旦自由了,肯定不是野掉就是呆掉。」崔敬文一出口就羅列了班級裡最墮落的三個人。本來崔敬文還想把馬駿放進去,不過這人嘴皮子太薄而且單詞、課文敲破頭也背不出來,把他算進去未免太假,因此還是決定大義滅親。 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被兩個人踐踏不久,期末考試就來臨了。崔敬文延續了以往的狀態,考得自己都有點神志不清了。一看成績居然跌到了162名。過去崔敬文自我感覺良好,雖然成績總徘徊在50~80名之間,但心底裡恨不得把名次排成負數。這一下突然跌到了162,心中痛苦得百感交集,表面上還是裝出一副超然脫俗的樣子,跟著大家一起真笑假笑。其實事情又豈止162這麼簡單。K初中教學體系完善,有A班B班之分,好比NBA與NBDL。崔敬文知道基本面惡化的自己馬上就會被貼上績差生的標籤下放到B班去上課了。 而馬駿走鳥屎運突然考了年級40,開心得不知如何是好,到處抓著別人的領口問:「你多少名啊?」放學了臉上全是意猶未盡的笑意。恨不得把列祖列宗都叫出來一起光榮。 崔敬文抖抖索索地回到家裡,一打開門,崔母就揩著圍裙出來問:「考得怎麼樣?」 「一般的。」 「你說考得一般的,那就是不怎麼樣是吧?」 「是一般的。」 「年級多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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