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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我站在床上俯視著展翔,頭一回怎麼就覺得他那麼不順眼,卯足了力氣推他一把,咬著牙吼,你他媽以為自個兒是誰?敢動他就試試!展翔倒退幾步,臉都漲紅了,瞪著我,對峙半天,然後輕點著頭指向我說,我他媽誰都不是!

  說完扭頭出了臥室,大力的甩上門,玻璃都快震碎了,羅昊隨後追出去。記憶中我從沒有用這種架勢跟身邊這群鐵瓷吼過,更何況是展翔。從他眼睛裡我看到從沒有過的傷心和絕望。

  狠勁兒一過我就後悔了,跌坐回床上,抱起柔軟的靠枕,眼淚又跟自來水似的嘩嘩的往外擰。葉子被我的爆發嚇呆了,跟吃了花椒似的舌頭打結:那……那是展翔……

  說完我哭得更歡了。

  薛瞳攏了攏我的長髮說,如果有事兒別一個人扛。

  我紮在靠枕裡點頭,有些事情終究是要經歷的……

  天臺的風很大,額前的碎發都吹仰到腦後,李英傑看見我小跑幾步,他穿著卡奇色的襯衫,筆直的西裝褲,朝陽下的笑容明亮耀眼,我現在覺得,他這形象能競選北京十大傑出青年。

  走到眼前,他有點不好意思的說,沒想到你找我。我沖他點了點頭,僵硬的微笑了一下說,我也沒想到。

  有點事找你幫忙。

  說吧,我欠你一條命呢!他也笑了,我甚至覺得他的笑容很憨厚。

  跟你打聽個人。李英傑一愣,大概千算萬算沒想到我會找他幫忙尋人。

  知道卓凱嗎?大概在五、六年前的小北京應該挺有名的吧。

  垂下眼睛很仔細的思索,他說,前幾年混出名堂來的應該沒叫卓凱的,至少我"進去"以前沒聽說過,有綽號嗎?聽過多少能有點印象。"小一發的"就不太清楚了,也許見面能認識!

  我遞給他半張相片,相片裡一片雪白銀灰,一男的穿著件高領的毛衣,乾淨的像沒經過濁世污染的學生,他手裡端著盆餃子,正夾起一個往前送--參差的撕痕,照片的另一半不翼而飛。

  李英傑端詳著照片,肯定地說,"這不是秦凱嗎?"他翻轉一個方向,來回的調換著角度,"沒錯!這張臉絕對是他,可這是在哪兒呢?還有這髮型和穿著,這麼--不倫不類的!"

  我接過照片的手一抖,照片隨風吹出去好遠,落得無影無蹤。

  "怎麼那麼肯定?"我仍不死心地追問了一句。

  "以前'**'的凱哥,我沒出道的時候就知道他,後來因為看場子的事兒跟他動過一次手,這小子真他媽狠,看我這道疤沒?差點廢了這條胳膊!"李英傑卷起袖管,露出手臂上蜈蚣似的疤痕,嘴上說的無所謂,可他的每一句話都砸在我心上,鮮血迸流。

  "不過後來聽說他失蹤了,有人傳他仇家多,讓人'做了',對了,珊珊,你這照片哪兒來的?"

  "一個朋友托我問的。"

  "朋友?"李英傑問的漫不經心,可我看出他很在意。

  "不是薛瞳,而且薛瞳根本不知道我見過你,你說的那些破事兒我也一個字也沒跟她提。"我知道不該這麼狠,可還是忍不住說了。

  "我不是那意思。珊珊,我懂,像我們這種有今天沒明天的,沒那資格。"他訕訕地笑了,有些緊張,一點都不像個黑道"大哥"。

  "說說秦凱吧。"短暫的沉默,我甚至覺得自己傷害了他,一個在黑暗裡摸爬滾打,為了利益勾心鬥角,不惜出賣身邊"兄弟"的人,會為了我的一句話而受傷?我分不清是真是假。也許人都有最脆弱的地方,一不小心觸著了,那就是致命的弱點。

  "秦凱比我'出來'早得多,我剛出來混的時候他已經成氣候了,在北邊底子挺厚,手底下有幾個過命的兄弟,真肯為他出去拼。道上關於他的傳言很多,有傳他是跟輝爺的,還有說他是有背景的公子哥兒,出來混就是為了玩兒,所以出手特別闊綽。我覺得不太可能,因為親眼見他砍人,不要命似的,哪個有錢人肯這麼出來拼?不寶貝自己的命跟金子似的?"我橫了他一眼,李英傑不好意思地笑笑,繼續說,

  "這小子臉長的太漂亮,出門撞桃花,以前道上的妞都說他換馬子跟換衣服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醋故意毀他。他碰過'這個'倒是真的。"李英傑摸了摸鼻子,做了個吸毒的手勢。

  "你怎麼知道的這麼詳細?"我艱難維持的笑容終於不見。

  "是我賣給他的。" 李英傑說的輕描淡寫。

  "你們不是對頭嗎?"

  "這個世界上哪有永遠的敵人?只要有共同的利益就有化敵為友的一天。" 李英傑轉過頭望向無垠的蒼穹。我忽然覺得他應該去經商而不是混黑道,也許會比薛瞳、羅昊更加出色。

  "他手上不乾淨,出過人命,可最後不了了之,據說是上頭有人壓下來了,所以黑白都不敢動他。我看就算是有背景的公子哥,也不是一般的出來玩票,在我進去之前還聽說他想玩槍。道上的人都知道,要是動了那個就憑誰也保不住了。"看見我的淚,李英傑皺著眉頭,拍拍我的肩膀。

  "我出來以後,他已經人間蒸發,都說他年紀輕輕太過招搖,得罪了道上的狠角色,讓對方做了,他手底下的兄弟也都散了。我現在的地盤裡就有以前他罩的場子。這麼些年無風無浪,居然又聽見他的信兒。珊珊,你認識他嗎?"

  一下就明白了李英傑的試探,我吸吸鼻子說,你別擔心,他在國外呢,一時半會兒不會回來,大概這輩子也沒打算回來。

  李英傑聽完後用一種很奇怪很奇怪的眼神看著我,然後他說,你變了。我笑的挺無奈,五、六年沒見了吧。他想想,點頭,也是。

  沒有人能躲避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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