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你懂我多麼不捨得 | 上頁 下頁
三十七


  她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經常生病。以前不是這樣的樣子的,生龍活虎,鬧騰得厲害。

  而且以前他也不是這麼在意她的,用她的話說就是階級敵人。他恨了她小半生。他無法忘記最初母親和父親在書房裡吵架,隔著緊閉的門,父親斬釘截鐵地說,如果你非要這樣,我們就分開吧,反正你從來都不在乎我怎麼想,這麼多年了,你還是不肯聽我好好說話。母親久久沒有說話。

  他知道父親一直想再要個女兒,可是她工作太忙了,大法官,放在古代就是青天大老爺的角色。母親要收養的女孩子是一起虐待兒童案的受害兒童,父母都是進城務工人員,父親在建築隊,母親做保姆。那女孩子的父親脾氣不好,在大城市打拼的壓力很大。男人紓解壓力的辦法,無非就是喝酒抽煙,他喝醉了酒還打孩子玩兒。

  母親很喜歡那個女孩子,喜歡到跟父親離婚也要收養那個孩子。

  從頭到尾他都是個冷靜的旁觀者,而從小到大他也是他們婚姻的冷靜的旁觀者。在外人看來,他們擁有的是最完美的婚姻。父母都是高幹子弟,從小在軍區大院長大,雖不是青梅竹馬,卻是門當戶對郎才女貌的一對。結婚的第三年他們生了俊秀聰明的兒子。他們的大半生都在別人羡慕的眼光中度過,直到他們婚姻的結束。

  年幼時對多晴還是恨,那種感情多半是遷怒,那麼後來便是習慣性的厭惡。

  說不上來的。

  大概是討厭自己無論怎麼給她臉色看,諷刺她,奚落她,把她當成一個外人般排擠,她還是用黑漆漆的大眼睛看著他笑,那神情就像在看一個鬧脾氣的小男孩,而她不跟他計較。

  其實他沒有忘記多晴剛到家裡來時,他推開浴室門不小心看見她赤裸著身體站在花灑下。他所見過的七八歲的女孩子都是白白淨淨的,夏天露在外面的皮膚像一截白嫩的小蘿蔔,而她身上卻是可怖的疤痕,新的舊的交替在一起,讓十四歲的少年頭皮發麻,一時竟愣在當場。

  可惜他不是善良的人,也沒有因此而心疼她一點。

  現在回想起來,那些刻意的討好和圓滑的乖巧在他眼裡漸漸變得悲哀起來。

  他斂下眼:「多晴,趕快好起來。」

  她不明就裡,嗓子裡模糊地答應著又睡過去。

  下午李默然來接她,好歹燒退了,去李家喝了李家媽媽拿手的鯽魚湯。在飯桌上看著一家人吵吵鬧鬧,李家媽媽喋喋不休地說著某個剛歸國的留學博士。李默然穿著淺藍色的工商局制服撇著嘴,擺出大齡女青年的厚臉皮德行。

  吃過飯多晴跟李默然頭挨著頭湊一起聊天。

  反正都是東拉西扯,什麼都說。說到社裡最近連載的漫畫,李默然掐著大腿罵作者腦殘。多晴也覺得挺腦殘的,畢竟白薯的腦子缺根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下次我把白薯那小子揪過來讓他給你跪下。」

  李默然義憤填膺:「要跪電腦主機板!」

  「嗯,跪榴槤!」

  「跪刺蝟!」

  「跪玻璃渣!」

  兩個人說得沒譜,挺開心地大笑起來,多晴樂得滾來滾去。

  李默然突然說:「狼崽子,你發燒的時候把你哥當成付雲傾了。」

  多晴看著天花板,懵了。

  「你揪著多瀾的領子說,付雲傾,你死越遠越好,別再讓我遇見你。」李默然轉過頭幽幽看著他,「狼崽子啊,要是再讓你遇見呢?」

  多晴就像動物園裡關在鐵籠子的裡的狼陰森森地瞪著將她送入籠子的馴獸員,丫的,別讓老子出來,老子出來第一個咬死你。

  可是如何才能再次遇見。

  ——也許只能在發燒的夢裡。

  7

  年底的忙碌是很可怕的,尤其是動漫社的雜誌部,每天都加班加點,愣是在年前趕出兩期雜誌。編輯都累得脾胃虛弱,漫畫家們也好不了哪裡去,都是元氣大傷。好在完成任務以後,雜誌部臘月二十六放假,她便跟白薯約好一起去購物。

  白薯是孝順的好孩子,買了一堆的東西都是給父母買的,自己倒是沒什麼。多晴更乾淨,路過施華洛世奇,看見一對水滴型的耳釘晶瑩剔透,透明的,像天使的一滴眼淚,卻能折射出七彩的光華。她拖著白薯去店子裡打了個耳洞,右耳,戴上一隻,像碎月光一樣能閃著眼睛。

  除夕夜紀多瀾去父親家,她堅持留在家,她說:「我要用什麼身份去呢?」

  紀多瀾說:「我的未婚妻的身份還不夠嗎?」

  多晴說:「不夠的,我要留在家陪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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