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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天的確沒有隱瞞病情,一周之後,他瘦得愈發厲害,同時也開始借助輪椅行動。裴蕾將公司大權交給副手,專心陪在白天身邊。商業大潮瞬息萬變,總裁離開兩個月對於一個剛剛立足的公司來講風險極大。

  裴蕾想,大不了,這公司她不要了。

  這是裴蕾27歲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光,她將白天接到自己的豪宅,給他妻子般的悉心照顧,在陽臺的傘下,他們躺在椅上從24樓眺望海景,他吃裴蕾遞過來的葡萄,每一粒都經過她手工除籽……此情此景,雖是短暫卻彌足幸福。

  白天在這個世界的最後幾天,裴蕾帶他回到了T大,她推著白天走遍西山校園,重溫了當年他們走過的花前亭下和每一條小徑。白天睡一陣清醒一陣,後來她將輪椅停在他當年的宿舍樓下,那裡已經拆遷,紅色的新樓房林立,仿佛可以嗅到新漆的味道。每個生命在到達盡頭時都會有幾分鐘的迴光返照,此刻的白天異常清醒,可以微笑,完整地說話。裴蕾知道,她害怕的時刻終於來了。

  她蹲下去,伏在白天的身前,擦去他額頭的汗。

  「嗯,」她笑,「說句情話給我聽。」

  他頑皮地白她一眼,想了想,說:「蕾,我想拜託你一件事。」

  「嗯?」

  「死後,我想捐獻角膜。」

  「捐獻角膜?為什麼!我不同意!」

  他歎了口氣:「才28歲,就要走了。我想留下自己的一部分在世界上,繼續活著……」

  話音剛落,她已淚流滿面。

  白天緩緩探出手,為裴蕾擦了眼淚,眉毛輕彎一下:「我想過了,那就留下眼睛吧,這樣便可以繼續看著你……說實話,我真的想時時刻刻看著你……你的眉眼,和你的臉,我怎麼看都看不厭……」

  白天氣若遊絲地說完這些話,笑著的眼睛裡有淚滾了下來。這是裴蕾第一次看見他流淚。裴蕾幸福極了,她聽見了全世界最動聽的情話——我想時時刻刻看著你,怎麼看都看不厭。

  「傻瓜,別難過了,這世界上的終究會有一個人,他會替我照顧你,和你鍾愛一生。」

  接下來,聯繫醫院,簽字,建檔……從手術臺上下來,白天已經奄奄一息。

  那一個下午,裴蕾一直抱著白天,她感覺他冷,企圖傳給他體溫,直到夜幕降臨,白天的身體早已僵硬如冰。她終於妥協,她再也暖不回她的愛人。

  直到白天變成了一抔寒灰,她和他的戀情才被公開。那幾日,貼吧裡悄然無聲,一笑傾城的傳說告破,凡是目睹了裴蕾抱著白天留著淚癡癡囈語的學弟學妹都相信了一個事實——裴蕾不再是那個冷豔淒絕的冰美人,她不過是個執著熱烈,27歲的大女孩。

  白天的一對角膜順利留了下來。裴蕾想,自己真是貪婪,這對從白天身上剝離,沒法入土為安的組織器官成了她在世間僅存的慰藉。他的眼睛,便是他的靈魂。裴蕾期待看見這雙眼睛重新亮起,也許,他真的可以借此把靈魂永遠留在了自己身邊。

  醫院裡,有三位病人等待著角膜捐獻。醫生將他們的資料拿給裴蕾。

  開價最高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是個生意人。開價其次的是一個妙齡女郎,職業可疑。最後一個是一位21歲的男生,大學在讀,沒有經濟能力,等待零酬捐獻。

  裴蕾告訴醫生,她願意把這對角膜捐獻給那位大學生,不索取任何報酬。

  裴蕾去了那男生的病房。看見他眼纏著繃帶,安靜地坐在床邊。病號服有些肥大卻整理得一絲不苟,腳上穿一雙Kappa的純白運動鞋,雙腿頎長,皮膚白皙。如果眼睛沒什麼大問題的話,應該是個挺帥氣的男孩。

  裴蕾注意到他的手背上血肉模糊,嚇了一跳,隨即主動問他:「你的手怎麼啦?」

  男孩聞聲抬起頭,沒好氣地答了一句:「傷啦。」

  裴蕾拉起他的手仔細端詳,心裡咂舌,又問:「怎麼弄的?」

  「打牆。」

  「為什麼?」

  「不爽!」

  若不是還沉在失去白天的悲傷中,和男孩這段執拗的對白絕對可以讓裴蕾笑出來。

  男孩猛地把手抽了回去:「幹嗎呢你!男女收受不親知不知道?」

  裴蕾真的快被他氣樂了,也許是年齡差距的緣故,裴蕾並沒有曖昧之感,不料這男孩反倒覺出了尷尬。

  病房裡空蕩蕩,床鋪規整,裴蕾繼續問他:「怎麼沒見有人陪護,你的家人呢?」

  男孩:「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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