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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可是母親顯然沒有睡著,她或許是聽到了我和叔叔的談話,她出來了。看起來她的狀態特別不好,她的臉色蒼白,眼神茫然。當她看到我,對我嘿嘿一笑,然後她也說:

  月兒,你回來了。

  我斜視母親,正想開口,可叔叔連忙把我拉到一邊,他說月兒不管怎麼樣,不要再提昨天的事,不要再去刺激你的母親。

  可是我完全不理會叔叔,我湊到母親的耳邊悄悄說:

  「媽媽你知道什麼叫做紅嗎?」

  母親很驚訝,她說:「紅?」

  我和路人甲的觀點是一樣的,我也發現「紅」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字,所有美麗的東西都可以叫做紅。我急於把這個發現告訴叔叔和母親。

  「所有美好的東西都可以叫做紅,」我說,「就在昨天,我和一個男人玩了一場遊戲,他說那個遊戲的名字叫做『紅』。」

  那個時候母親的反應讓我很驚訝,她剛才還在嘿嘿笑著,可是當我說一場遊戲的名字叫做紅時,她卻突然彎下腰,她慘叫了一聲,然後她又開始拼命去抓自己的頭髮,她的美麗的頭髮一根根脫落,母親把那些脫落的頭髮填進了自己的嘴巴,和幾年前一模一樣。

  母親再次瘋掉了。

  她為什麼會突然瘋狂?

  我看了一眼瘋掉的母親,走到窗邊,對著天空的太陽唱出了那首美妙而又嘈雜的歌:

  你說你是美嬌娘。

  不。

  你只是一隻大灰狼。

  你說她是你的美嬌娘。

  不。

  她是破爛的花衣裳。

  然後我回轉頭來,對著表情有些癡呆的叔叔說:這次真的不關我的事。4

  叔叔對母親的瘋狂已經習以為常,所以當母親把頭髮填進自己嘴巴的時候,叔叔沒有驚慌,也沒有把母親送到醫院。他只是把母親抱到了床上,給她唱了一首溫婉的歌,母親在叔叔的歌聲中漸漸安靜下來,這次,她是真的睡著了。

  在母親熟睡的時候,叔叔遲疑著走進我的臥室。那時我正因為母親的瘋狂而興奮,我正在打開父親留給我的打火機,可是打火機吐出的只是一朵藍色的火苗,父親並沒有出現。

  可是叔叔出現了。

  見叔叔進來,我把那枚打火機遞給叔叔,我說你看,他是我的父親。

  「爸爸已經死了。」叔叔說。

  我熄滅了火苗,把打火機裝進一個盒子。那是父親留給我的唯一的遺物,也是父親留給我的保存記憶的唯一一種方式。那個人,那個每年年終到家裡客居幾日的人,他已經死了,可是他永遠都沒有走出我的記憶。

  叔叔看著我做完了保存父親的工作。他滿懷憂傷,拉起我的手,輕輕地喊了聲「月兒」。

  「你來有什麼事?」我說。

  「我沒事,我只是想來問你,嗯,問你對你媽媽說了什麼話。」叔叔忐忑地說。

  我說沒什麼,我只不過是建議她下次和你做一場叫做紅的遊戲,那是特別好玩的遊戲,我昨晚已經做過了。

  「紅?」

  「對,紅。」

  叔叔也是聰明的,他也是很快明白了「紅」的含義,所不同的是叔叔並沒有如母親那樣喪心病狂,而是沉默許久之後問出這樣一句話:

  「他是誰?」

  「誰?」

  「就是那個和你玩遊戲的人,他是誰?」

  我笑了,這真的很有趣。開始我想告訴叔叔那個人是誰,可是當我看到叔叔的眼神,那是期待和渴望的眼神,叔叔的眼神讓我著迷。我知道當我告訴他那個人是誰以後,那眼神就會消失,我不希望那眼神消失,所以我遲遲沒有告訴他那個人是誰。

  我把臉湊到叔叔的臉頰上,把嘴巴貼在他的耳邊,我說叔叔,你為什麼一定要知道他是誰?我和他做一場叫做『紅』的遊戲,是因為我想躺進一個男人的懷裡,叔叔你記得我的小時候嗎?我經常躺在你的懷裡,你總是抱著我,給我唱著歌,哄我睡覺,就像剛才你哄媽媽睡覺一樣。那時你多麼善良,可是等我長大之後,你就離開了,你忘掉了很多的事。叔叔,你還能抱著我嗎?

  我知道他已經無能為力,他哭了,他說月兒別怪叔叔,叔叔永遠愛你。然後他就把他的胳膊伸出來,抱住了我的臂膀。

  現在他又抱著我了,確切地講是我們抱在一起,我的乳房就貼在他堅實的胸脯上,他的胸脯寬闊極了,比路人甲的寬闊了許多。我把嘴唇放在他的胸脯上,輕吻了一下,我聽到了他的心臟跳動的聲音。我的手指開始從他的胸脯慢慢下滑,慢慢地下滑,到了他的腹部。他的呼吸聲慢慢變得粗重起來,我知道他在努力地克制。

  「我們來做一場叫做『紅』的遊戲吧,那一定很好玩。」我把舌頭伸進他的耳朵,在他的耳邊輕聲說。

  他終於清醒了,他用力推開了我,他大口地呼吸,渾身大汗淋淋。

  那時街上的行人逐漸多起來了,我們可以聽得到路上汽車的鳴笛聲以及行人的笑駡聲,我聽到有一個女人在喊:多多,多多,你跑哪兒了?

  多多,我說,是一隻狗還是一個孩子的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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