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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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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正是我想要的。 我和叔叔去了一家小酒吧,酒吧很安靜,但是我知道越是安靜的地方,越是容易滋生不安靜的情緒。我是聰明絕頂的女人,我的判斷一點都沒有錯。剛坐下來叔叔就開始了緊張,他說在這種地方,他總覺得有一種不祥的東西在靠近。我笑了,我說叔叔這種地方不會有不祥之物,它只會產生愛情。 我的話讓叔叔更加緊張。 走吧,月兒,我們回家。 這是叔叔持續不斷說的話,可是既然我把他領到了外面,怎麼可能這麼快就回家。我拿起酒杯坐到叔叔身邊,我說叔叔你看,這才是最美好的東西,父親說只有美酒才是最好的東西。喝下它,叔叔。 「丙坤」沒有喝下我端給他的酒,對,在這個時候我應該喊他丙坤,這個名字憑什麼只能從母親的口中說出。 「丙坤,喝下這杯酒。」 丙坤這兩個字讓他很驚慌,或許在那時,他終於知道表面安靜的月兒原來從來不曾真正安靜過。他的手發抖,酒從杯中溢出。因為緊張,他不斷喊著蘇雪。蘇雪是我母親的名字。我的記憶在不斷地復蘇,就在叔叔喊蘇雪的時候,我記得16歲的時候,一個叫做老闆的男人說,在我的父親受到一個女人的挑逗時,也喊了蘇雪的名字。 這點記憶讓我很難過,這點記憶讓我此行的目的變得虛無,我哭了,我自言自語,我說母親,為什麼他們在無助的時候,總會喊你的名字? 我的哭泣讓叔叔安靜下來,但是他的手依然在發抖,他手中的杯子晃個不停。我說叔叔把你的杯子放下吧,酒都灑出來了。 叔叔把杯子放下了,他大聲喊「服務員」,他的聲音大得驚人,酒吧所有的人都在看我們,一個女人從吧台那裡走過來,她問叔叔需要什麼。 叔叔不理服務員,他猛然站起來,他好像是要去洗手間,或者是回家去,可是他不小心碰到了杯子,杯子摔在地上,杯子碎了,玻璃碎片濺了一地。在變幻的燈光照耀下,那些碎片像海面的波光一樣,破碎而美麗。啤酒都灑了出來,濃濃的液體順著地板漫延。 過了大約有半個小時,叔叔終於安靜下來了,他走向還在哭泣的我,抱著我的肩膀,痛苦地喊了一聲月兒。 「我們回家。」他說。 回家的路上真的很奇怪,他在驚慌,我在哭泣,我們各自陷在自己巨大的精神世界裡,直到走到家門口,當母親拉著叔叔的手,喊了一聲「丙坤」時,我和叔叔才都恢復了原來的樣子。3 第二天晚上當叔叔睡著之後,母親來敲我的門,開始我不開門,後來我想,如果見不到我,母親絕不會甘休,所以我懶洋洋起了床,把門打開。那是一個和母親交談的小縫,那小縫隔開了我們的身體,連同精神和情感,我只把頭露了出來。我從眯著的眼縫中看到了母親的眼淚,她顯得憔悴又蒼老。 「什麼事?」我說。 「我能進去談談嗎?」 「我要睡覺了。」 「就一會兒。」 我讓她進來了,她坐在我的床上,拉起我的手,我把手從她手中抽出。我特別討厭和母親牽手,從小就討厭,我不喜歡她的手掌,她的手掌那麼柔軟,而我的手掌卻是堅硬的,透著冷氣。 我鑽進被窩,頭靠著床頭,等著她的問題。她開始不說話,只是呆呆看著我,帶著眼淚。我說媽媽你沒必要這樣,今天叔叔不過是有點慌張而已,這又不是第一次,您大可不必如此傷心。 媽媽終於說話了,她說月兒,你的叔叔說,他在酒吧發現了另一個月兒,那個月兒已經長大了,這讓他感到恐懼。 我說是的,媽媽,我已經長大了。 母親不做聲,顯然她是在尋找一種說法,可是她還沒有找到。在母親的沉默中,我又拿出父親的打火機,它就在我的床頭,從來沒有離開過。我摸著亮閃閃的打火機,在我恢復記憶之後,我終於對母親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父親那麼健康,怎麼會突然死?」 母親顯然對我的問話沒有做絲毫的準備,她本來是要問我一些話,可是卻被我的問話而驚嚇住了,我不會因為她被驚嚇而停止追問。 「父親那麼健康,怎麼會突然死?」 「你怎麼知道他一直是健康的?」母親終於穩定了心神,她拭著眼角的淚,用一種我永遠都弄不明白的口氣如此說。那口氣不是責備,不是推諉,那只是輕飄飄的一句話,帶著母親特有的味道。而且,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居然哭了,她無聲地哭,她的表情沒有痛苦,可是淚水卻在一點點地流。 「我16歲那一年,酒吧老闆說父親在那年下第一場雪之前還去那裡喝酒。」我說,「而下第一場雪的時候,就有人送來了父親的骨灰,那麼短的時間內,父親怎麼可能死?他怎麼死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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