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暮雪上的晨星 | 上頁 下頁
六十四


  他的語氣有些小小的委屈,秋晨忍不住笑起來,接著拼命點頭說:「嗯嗯,我也很認真的。你做什麼計畫,我都跟著去還不行嗎?」

  「嗯。」他把她的腦袋按在頸邊。

  「你不睡覺啊?」她咬咬他的耳朵問。

  「我還有正事沒做完。」他手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又打開了什麼檔在看。

  「哦。」她應了一聲,沒有躺下,只是把臉埋在他的頸邊,閉上了眼睛。

  他平靜沉穩的呼吸聲中偶爾夾著一兩下紙張翻動的聲音,微弱而令人安心。

  秋晨就這樣坐在他的懷裡睡著了。她睡得艨朦朧朧,頭髮慢慢散落在他的肩上。有些癢癢的。他不自覺地抱緊了她,極輕極輕地在她的耳邊說:「秋晨,別離開我。」

  秋晨沒有聽清他說什麼,半睜開眼睛問:「你說什麼?」

  「沒什麼。乖乖躺好睡吧。」他鬆開手臂說。

  「是不是下個星期要上庭的東西?就是上次那個你非管不可,差點兒搭上自己小命的案子?」秋晨看了一眼床頭櫃上的檔問。

  「嗯。」他躺下來,點點頭說。

  「難怪你這麼上心。半夜了還在看材料。」她有點兒心疼地摸摸他的臉頰,「過年就是忙這件事忙得人都瘦了?」

  「沒有。」他笑著抓住她的手,「怎麼可能為了一個案子就瘦了呢?」

  「那倒是。」秋晨也笑起來,「聽說陳寬已經幫你把慶功宴都定好了。你看,全世界人都知道你會贏,就你自己瞎緊張。」

  「我沒有緊張。」

  「那你半夜不睡覺?難道是有心事啊?」

  他只是一笑帶過,沒有回答她,接著便閉上了眼睛。

  他睡著的樣子很沉靜,只是眉頭有些微皺。

  那是一個星期以後的星期五,是他那件一直念念不忘的經濟案開庭的日子。她其實挺想跟去旁聽,見識一下他在法庭上帥氣的樣子。只是他無論如何就是不肯,說她在場的話,他會分心。

  秋晨很不滿地被他送去了雜誌社上班,卻一個早上心不在焉,連開選題會的時候都在神遊。天氣還是很冷,可她卻覺得躁動不安,坐在桌前,心跳亂得離譜。她莫名其妙地有些擔心他,怕他進行得不順利。猶豫了一個早上,她終於坐不住,找了個理由請假去了城市另一邊的法院。

  那是一幢六層高的歐式建築,光是看外表,就很有戚懾力,還有些陰森森地令人害怕。秋晨緊了緊衣領站在臺階前,卻突然想起來,她不知道他在哪裡。剛才打電話給他還是無法接通的狀態,轉去了語音信箱,估計還沒有出來。她想了想,決定去地下車庫等他。不管他什麼時候出來,總是要去開車的。

  車庫裡更加陰冷黑暗,乍一進去,撲朔迷離得像個偌大的迷宮。她根本不知道他把車停在了哪裡,只是憑著直覺,隨便找了個方向走過去。沒走幾步,她便聽見紀暮衡熟悉的聲音。

  「我已經說過了,我接這個案子跟你並沒有關係。」他的聲音平靜卻冰涼,猶如一潭死水般毫無波瀾。

  「暮衡。我知道你不會承認。但是畢竟這次你打敗的是我的競爭對手,不管怎麼樣,我也要謝謝你。」跟他說話的,是一個有些蒼老的成熟男人的聲音。

  「現在你謝完了?我可以走了?」他似乎想走。

  「你站住。」那個人低聲喝他,「你跟我就這麼沒話說?你再怎麼樣,也要叫我一聲爸爸。況且我並沒有做過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情。」

  「是,陳總,你沒有對不起我。我還有事,得先走了。」

  空蕩的地下車庫裡迴響著他強忍耐心的聲音,隔著遠遠的距離,秋晨也聽得出他的心情很不好。她放輕腳步,沿著聲音的方嚮往他那邊走去。

  他說完話以後,那邊的兩個人宜安靜了一會兒,似乎正在無聲地對峙。

  秋晨已經繞到他們附近的一根柱子後面。紀暮衡面朝著她的方向,他的對面站著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聲音很渾厚:「暮衡,我知道子媚肯定跟你說過什麼,但是你要知道,你是我的兒子,我絕對不會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情。」

  紀暮衡冷哼一聲。他撇開頭的樣子,像個十幾歲的孩子,倔強而脆弱。

  他的爸爸走近一步,自嘲地低頭笑了笑:「我這麼說,你肯定不信。不然也不會說了這麼多遍,你卻連見我一面都不肯。」

  紀暮衡沒有回應,只是微側了頭,看著停車場牆壁上的指示牌。

  「我先走了,你有空回去吃飯。你和你媽以前最愛吃的糖醋排骨,我還記得怎麼做。」紀暮衡的爸爸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歎了歎氣,轉身離去。

  紀暮衡往前走了一步,似乎想開口叫他,卻終究沒有。

  秋晨看著他有些茫然無措的表情,突然心底一疼。她依舊站在那根粗重高大的水泥柱後,似乎無法挪動腳步,下意識地又看了看正從自己面前不遠處走過的老人。地下的光線很昏暗,她卻一眼看出紀暮衡有著跟他一樣挺直的鼻粱。而除此之外,他的面目,似乎還有些似曾相識。

  秋晨的記憶力一向很好,特製是人臉,幾乎是過目不忘。所以她只在記憶裡翻找了那麼一兩秒,就意識到自己在什麼地方見過紀暮衡的爸爸。

  如果可以,她寧可自己從來沒有好奇地搜索過關於天源的消息,從來沒有對著這人的照片心緒萬端地發過很長時間的呆。

  這個世界到底是有多小?命運又到底是多麼冷酷?

  她伸手捂住臉,無法支撐自己地靠在水泥柱上,沿著冰涼的牆壁,整個人慢慢地滑了下去。

  她遠遠地聽見紀暮衡開了車門上車,關上車門,再發動車子離去的聲音。他開著車從她背後擦身而過,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在安靜到詭異的空間裡顯得格外刺耳。

  我在這裡,你等等我。她眼睜睜地看著他絕塵而去,動了動嘴唇,很想叫住他,卻沒能發出聲音。

  晚上的慶功宴,秋晨遲到了一會兒。她下午新買了一件大衣,是薄呢的,很明亮的粉紅色,嬌媚而鮮嫩。她很少穿這麼亮的顏色,紀暮衡見到她時,眼睛也隨之一亮。來吃飯的都是他事務所的同事,秋晨幾乎都認識。他們尖叫著要點鮑魚龍蝦,好好宰紀暮衡一頓。

  「我要吃糖醋排骨。」秋晨晃晃他的指尖說。

  「好啊,還是你最好,知道給我省錢。」他笑著親了親她的臉頰,無比親昵自然,惹得周圍人一片噓聲。剛上了開胃菜,有人就開始過來敬紀暮衡酒,他很識相地說:「老大你少喝一點兒,意思意思就行。」紀暮衡笑著端起酒杯,送到唇邊淺淺地喝了一口。

  第二個人剛要上來,秋晨就抬頭說:「等菜上來了我們再喝行不行?空肚子喝酒容易醉。」

  一桌人立刻隨聲附和她。

  「好好。」

  「就是,我都快餓死了,先屹個半飽再說。」

  「我們得留著肚子吃龍蝦啊。」

  紀暮衡伸手在桌子底下握住了秋晨的手,回頭看她,眉眼間全是溫柔。她笑著湊到他耳邊說:「待會兒你少喝一點兒,我來把他們都放倒。」說著,她情不自禁地靠上他的肩頭。包廂裡的燈光太刺眼,她有些想流淚。

  「你怎麼了?不舒服?」他伸手摟著她的肩膀問,掌心的溫度隔著薄薄的衣服傳到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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