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暮雪上的晨星 | 上頁 下頁
三十八


  剛才那樣大哭了一場以後,她其實已經很累了,卻心情起伏著,毫無睡意,於是又睜開眼睛看著天花板。發了一會兒呆以後,她微微動了動,便聽見他小聲地問:「睡不著?」

  「嗯。有點兒熱。」

  「還好,不是因為怕我圖謀不軌。」他的語氣聽起來跟平時說笑的時候一模一樣,似乎剛才的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我怕你什麼……」她輕聲說,「你才不像是那種人。」

  也許換了其他任何一個人,她都不能接受跟一個男人睡在一張床上,可對著他,她卻始終心無雜念,更相信他是坦坦蕩蕩的君子。

  「你不要小看男人的本能。」他卻令她大跌眼鏡地戲謔著說。

  「……我沒有小看男人的本能。」

  「那你是沒有把我當成男人?」

  秋晨語塞,愣了一會兒才說:「我不跟律師辯論。我認輸。」

  他笑起來:「我可沒有說要跟你辯論。」

  「你那是職業習慣好不好。」

  「那我不說話,聽你說好了。」

  她卻說不出什麼,只好默默閉上了眼睛。

  周圍很靜,靜得似乎能偶爾聽見積雪壓斷樹枝的劈啪聲,風吹過地面的低低呼嘯聲,還有房間里加濕器吞吐氣泡的聲音,很輕,很遠。還有,耳邊他的呼吸聲,很近,很軟。她覺得那一聲聲沉靜到幾乎聽不見的呼吸,似乎漸漸帶走了她清醒的意識,令她覺得全身放鬆,很快便迷糊起來。

  冷月如霜,她的睡臉在窗前的雪光映照下,籠著一層銀白色的淡淡光輝。他終於還是沒有忍住,輕輕地伸出手去。

  他們離得很遠,他的指尖差了那麼一兩公分,就是觸不到她的臉頰。他不太敢動,生怕吵醒了她。手臂僵了那麼一會兒,已經開始有些酸,剛想收回來的時候,她卻忽然在半夢半醒之間,往他這邊靠了一點兒,溫熱的臉龐貼上了他的指尖。霎時間,一股電流般的暖意頓時沿著手指順著胳膊而上,強烈地撞擊著他的心房。

  而她似乎找到了一個很舒服的姿勢,低了低頭,把臉整個埋在他的手心裡。漸漸地,他似乎感覺到手心裡有抹濕意。她的睫毛細密纖長,上面已經凝滿了淚水。

  不知道她是為了誰在夢裡都淚流滿面?

  第二天早上秋晨起得很早,她輕手輕腳地起床出門洗漱,還好,眼睛還不算太腫。她對著鏡子,很努力地露出一個笑容。回到房間的時候,紀暮衡也已經起來了,正彎著腰穿鞋。

  秋晨一邊收拾自己的東西一邊問:「睡得好不好?我覺得這炕好熱哦。你呢?」

  他沒有答,還是低著頭。

  秋晨察覺到有些不對,轉過臉來問他:「怎麼了?」

  他抬起頭來,無奈地看看她:「鞋子穿不進去。」

  「怎麼回事?」秋晨蹲下來,才看見他的腳踝腫得很厲害,根本不能塞進高幫的登山靴裡,「怎麼這麼嚴重?會不會是傷到骨頭了?」

  她的聲音,緊張得有些飄。

  「應該不會。」他搖了搖頭。

  秋晨只是蹲在他的身邊看著,既不敢碰他的腳,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一時間竟然慌了神,深呼吸平靜了兩下,才站起來說:「我們今天就回城,陪你去醫院。」

  「哪有那麼嚴重,我沒事。再說你不是要陪李菲嗎?」

  「不陪了,你的腳比較重要。」她一邊說,一邊要往外走。

  他伸手拉住她說:「真的不用。」

  停了停,又說:「這只腳以前受過傷,我有經驗,不會是骨頭的問題,休息兩天就好了。」

  秋晨更急了:「以前有舊傷,現在再受傷不是更嚴重?」

  說著,她推開他的手,出門去找李菲。

  秋晨很快折返回來,發現他仍然坐在床前發呆。

  她走過去蹲在他的腳邊,把他的登山靴鞋帶一格一格地鬆開。

  「再試試。」她抬起頭來看著他。

  他彎下腰,自己拉著鞋子,小心翼翼地不敢碰到腳踝,努力了很久才終於穿上了。

  也許是房間裡太暖和,兩個人都有些出汗。

  秋晨再幫他把鞋帶松松地打了個結。

  「緊不緊?會不會勒得疼?」她一邊綁鞋帶一邊低著頭問。

  他一時沒有回應,她便又抬起頭來,對上他正看著自己的目光。她以為他一定是痛得皺著眉頭,卻沒想到他正一臉微笑,那神情,倒像是她剛說了什麼天大的好消息似的。

  「你笑什麼?」秋晨一問完,自己就已經反應過來,臉騰地又有些燒起來。

  她都意識到,自己對他的關心,還有那麼一點無可奈何的心疼,已經再也沒有辦法掩飾,他一向那麼敏銳,又怎麼會不發覺?只是她又總是躲閃,自相矛盾得厲害。

  她只好羅裡囉唆地掩飾著:「腫成這樣,昨天也不早說,萬一真的傷到骨頭了怎麼辦?耽誤那麼長時間。還好李菲有個同學是醫生,等下我們回了城可以直接去醫院找他。你行不行,還能走嗎?」她一邊說,一邊站起來對他伸出手臂。

  他似乎有些猶豫,只是默默地仰臉看著她。他的眼底聚集了太多太多的情緒,像一片波浪翻滾的大海,而裡面的每一朵浪花每一滴海水,她都看得清楚。

  她低著頭,一時竟然錯不開眼神,就這麼膠著地,跟他四目相接著。她的手臂虛懸在半空中,等了他很久,才終於被他伸手握住。

  「秋晨,如果你要給我機會,我是不會讓它溜走的。」他站起來,牢牢地抓住她的手。

  她低著頭,看著自己和他十指交握的兩隻手,輕聲地說:「我不是給你機會。我只是……想給自己一個機會。」

  他手上的溫度,令她忽然無比清醒地認識到,眼前這個人,這雙手,便是她擺脫過去陰霾的唯一機會,錯過了他,也許她錯過的,就會是一生的幸福。「好。」他低了頭,極輕極淺地吻了下她的額角。「我們慢慢來。」

  這一天,他們馬不停蹄地先是趕回城裡,去醫院拍片子,證實他的腳的確沒有傷到骨頭,又改簽了機票飛回A城,一天折騰下來,飛機降落的時候,天都已經黑了。一出機場,A城熟悉的空氣撲面而來。雖然已經是深秋季節,但這幾天還是很暖,最高氣溫還有近二十度,整個城市彌漫著股像春天一般潮濕溫暖的氣息。

  「我先陪你回家吧。」秋晨說。排隊等計程車的人很多,他們倆被擠得緊貼在一起,每一句話都像是在耳語一般。

  他眉頭一皺,她便立刻意識到他要說什麼,搶在他前面說:「平時就算了,今天你是傷患,不許逞強裝紳士。」

  他被她搶白得一愣,剛要反駁,她便又說:「反正今天一天都是我照顧你,你就讓我好人做到底,不行嗎?」

  「我……」他剛說了一個字,自己就又停了下來,低頭抿著嘴唇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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