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暮雪上的晨星 | 上頁 下頁
三十四


  宴會廳裡的音樂已經響起來,花好月圓的曲調從敞開的大門裡飄出來,歡快而熱烈。

  「馬上要開始了,我得進去了。李菲安排你坐哪兒?」秋晨一邊慢慢地收回手,一邊說。

  她的手沿著他的手臂往下,滑到他的手腕時,剛要鬆手,卻驀地被他握住。

  「我坐主桌。」他的手很冷,聲音卻一如既往的溫暖,「就在你位子旁邊,抽空過來吃點東西,我幫你多留點兒好吃的菜。」

  他一邊說,一邊拉著她往裡面走。她的手指就松松地蜷在他的掌心,感覺著他手心的溫度,涼涼的,似乎慢慢降下了她的火氣,令她的眉頭也漸漸舒展開來。

  婚宴上都是李菲和她老公家的親戚朋友,很多人連李菲自己都分不清誰是誰,秋晨更是除了新娘新郎,其他人都不認識。好在都是長輩比較多,沒什麼人灌新人酒,她喝著用葡萄汁冒充的假酒,也沒人來拆穿。秋晨跟在新人的身後,繞著圈地敬酒寒暄,一刻也不得閒。

  主桌上是新郎新娘和伴郎伴娘的位子,現在都空著,只有紀暮衡和新郎的一個表哥坐在那兒。秋晨不時會回頭看他一眼,他也一個人都不認識,百無聊賴地晃著只酒杯,無奈地看看她。四目相接的時候,他們先是同時歎了一口氣,再同時錯愕了一下,又同時低頭笑了起來。

  她本來以為他在幾千里之外,可他現在就在眼前,跟她一起笑。他從那麼遠的地方趕來,在這幾百個人熙熙攘攘的大廳裡,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兒,像是一株默默守在她窗前的植物。隔著遠遠的距離看著他的眼睛,她的心頭忽然一熱,一股暖流隨著心跳蔓延全身。

  50桌喝下來以後,秋晨就是沒醉,也已經撐到不行。

  她勉強地走回主桌上坐下,無力地笑笑:「給我留了什麼好菜?」

  紀暮衡指指她面前的小碟子。

  他挑了些清淡的菜式,每樣一點點,也把碟子鋪滿了。

  秋晨拿起筷子,夾了塊黃瓜,送到嘴邊又放下來:「我喝得撐死了。吃不下。」

  「光喝酒不吃東西怎麼行?」他皺皺眉頭。

  她知道他又要開始教育她不吃飯的壞毛病,忍不住笑著湊到他耳邊說:「沒喝酒,喝的都是葡萄汁。」

  「那還好,不然待會兒又要我抬你回去。」他用餐巾掩住嘴唇小聲說。

  「誰要你抬。」

  他沒說話,只是挑了挑眉毛,一副你知我知的樣子。

  「你晚上住哪兒?」她問。

  「婚房對面。你的房間旁邊。」

  「哦。明天我一早就得起來,跟李菲說好了,要去她鄉下的外婆家。」她皺皺眉頭,「可你怎麼辦?這麼大老遠地過來……」

  他只是低著頭,輕搖著酒杯裡的半杯紅酒。

  宴會廳裡人聲鼎沸,一抹背景音樂有些微弱地響在耳邊。

  「Tonight Icelebrate my love for you, It seems the natural thing to do……」

  他有些沉思似地看著深紅色的酒在杯裡蕩漾,臉色被燈光襯得也格外紅潤。

  「要不你明天跟我們一塊兒去吧。」秋晨忽然脫口而出地說。

  他目光僵了片刻,似乎花了兩秒鐘才明白過來,接著微微一笑說:「我沒問題,就怕你們不方便。」

  「不會。你好歹也飛了那麼遠,飛機票也不便宜,總不能讓你吃頓飯就回去,性價比也太低了。」秋晨一邊解釋,一邊心就虛起來。

  她要怎麼解釋,才能掩飾她看見他不遠千里趕過來時的欣喜?也許李菲說得沒錯,這個男人,就是上天派來拯救她的,看見他在身邊,她竟然覺得如此安穩踏實。

  「一會兒我去跟李菲說一下,明天我們本來就開了輛商務車,加你一個人肯定沒問題……」她越說聲音越小,到最後已經變成了蚊子哼一般,只得自己乖乖閉嘴,兩手不安地絞在一起。

  他沒有看她,只是準確地伸出左手,握住了她的右手。他的手心已經暖了很多,甚至還有些薄汗。

  秋晨的指尖微微一顫,似乎想躲。他的手指隨即一收,緊接著又靠近了她的耳邊,輕聲說:「你知道這裡有多少人盯著你看嗎?」她沒有來得及回答,因為他很快接著又說:「我要是現在放手,只怕馬上就會被別人搶走。」他說得很慢,神色很是認真。

  他的臉上不像平時那樣,總有溫暖親和的微笑,而是換了落寞無奈的神情,目光遠遠地落在燈光都已經暗了的舞臺上,有些空洞。她忽然覺得再也沒有力氣掙脫。

  他們之間的距離那麼遠,他已經走完其中的那幾千公里,而她什麼都不需要做,只要不再躲閃就好。她低著頭,手心漸漸發燙,抹胸的小禮服裹在身上,似乎勒得她快要喘不過起來。

  「我……」秋晨剛想開口說什麼,紀暮衡的手機響了起來。他看了看號碼,皺了下眉頭接起來:「阿峰?不好意思,我這次臨時有事,到了昆明又再飛回來了……今年就不過來了……」

  他說著,又緊了緊握著她的手。

  「這邊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辦……明年好了,雪山又不會消失……青稞酒我喝不過你,紅酒還差不多。」

  打完電話,他合上手機,卻一時低頭沉默了。

  秋晨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她已經太久太久沒有跟人牽過手,卻覺得那只手的觸感既陌生又熟悉。而他拉住了她的手,似乎並不打算放開,就這麼一直牽著她,直到婚宴結束,送她回到房間休息。

  手被他鬆開的那一瞬間,她竟忽然覺得整顆心驀地一沉,像是有根弦繃斷,徑直掉入了一個黑黑的深淵。或許是因為曾經經歷過那樣慘痛的離別,所以她竟然承受不起這樣一點兒小小的得而復失。他的手那樣溫暖,才讓那一片空蕩蕩的冰涼更為明顯。

  第二天早上,他們驅車三個小時,去李菲長白山附近的老家。剛出城不久,視線範圍內就已經全是白雪皚皚的平原,幕天席地的大雪,美得讓人窒息。李菲和她老公早就見怪不怪,加上前一天太累,一路都在睡覺。秋晨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壯觀的雪景,趴在窗邊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孩子。

  「你看你看,那邊還有一排小房子,都快被埋掉了呢。」她激動地晃晃坐在她邊上的紀暮衡,又怕吵醒在後面睡覺的李菲,只好儘量壓低聲音。

  「嗯。」他的聲音也有點兒悶悶的。

  「別鬱悶了,待會到了那邊下了車,有的是時間給你拍。」秋晨笑著轉回頭來,「把你的相機收起來吧,別捧著了,車上拍不成的。」

  他歎了歎氣,看著放在膝蓋上的單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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