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暮雪上的晨星 | 上頁 下頁
二十八


  「……很久……沒人這麼訓我。」他仍舊閉著眼睛費力地說著,嘴角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秋晨臉微紅了一下,不再說話,只是專心地開車。偶爾等紅燈的時候,她會回頭看他一眼。他一直閉著眼睛,兩隻手都抓在身下的坐椅上,似乎在默默地忍痛。

  到了他家樓下,秋晨從車裡出來,再繞到他那邊替他開車門。他似乎緩過來一些,動作雖然慢,卻已經不那麼僵硬了,只是每一個小小的動作,都像是在耗盡他最後一絲力氣。秋晨一直擔心地想伸手扶他,卻始終沒有再觸到他的身體,只是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側,盯著他有些虛浮的腳步。電梯裡他依舊站得很直,若不是臉色那樣煞白,也許根本看不出他正在承受著痛苦。

  他剛一開門,一隻體形碩大的金毛巡迴犬就站在玄關裡,抬著頭看著他們,一副溫馴聽話的樣子。

  「你養狗?」秋晨情不自禁地問。

  「嗯。別怕,它不會咬人的。」紀暮衡剛踏進房間,那狗便轉頭給他叼拖鞋,放在他的腳邊。

  「我不怕。」秋晨笑著說,「它叫什麼名字?」

  豈止是不怕,她小時候家裡也有一條差不多的金毛,後來老死的時候,她還哭得死去活來。

  「叫無忌。」紀暮衡伸手揉了揉金毛的腦袋。「它不太見外人,可能有點兒認生。」

  可無忌繞過他,好奇地抬頭盯著秋晨,一點也沒有認生的樣子。

  秋晨蹲下來摸摸無忌的背,它立刻湊上來在她頸邊不停地嗅來嗅去,接著就狂舔她的手。

  「張無忌?你還真是大俠啊,養條狗都是明教教主。」如果不是他的臉色太過虛弱,讓人擔心不已,秋晨幾乎要笑出聲來。

  他微微一笑,俯身從鞋櫃裡給秋晨拿出一雙嶄新的拖鞋,還是男式的。

  「不好意思,我家裡不太有客人來,沒有合適你的鞋……」

  「沒事沒事。」秋晨看他彎腰再直起來都很費勁的樣子,忙不迭地說,「你快去坐著吧。」

  他點點頭走到沙發邊,撐著扶手慢慢坐下。無忌跟在他的身後,再蹲坐在他的面前,不停地搖尾巴,偏著腦袋盯著他。他半仰在沙發上,一手撫在胃上,一手搭著額頭。秋晨找到飲水機,倒了杯熱水遞到他手上。

  「先喝點熱水。晚上吃飯了嗎?」

  他閉著眼睛點點頭。

  「那……有藥嗎?要吃藥嗎?」她俯身擔心地看著他的臉色。

  「不用。我歇一會兒就好。」他硬撐著搖搖頭。

  秋晨見他整個人都疼得有些顫抖,只好蹲下來儘量放軟聲音地勸他:「要不你躺一會兒?」

  他依舊沒有動作,嘴唇抿得發白。

  「要上床躺著嗎?我扶你……」

  他還是搖頭,輕聲地說:「……沒洗澡,不想上床。就這兒吧。」

  「那也行,有毯子嗎?」

  「臥室的衣櫥裡。」

  他的家很寬敞,客廳似乎是兩個房間打通連在一起,一側是沙發電視,一側則是整面牆的書櫃。而臥室也是同樣方正寬大的結構,直接連著一個小小的衣帽間。秋晨找到一條薄毯回來。他已經終於撐不住半躺下,兩條長腿蜷在沙發裡。無忌把兩條前腿搭在沙發上,奇怪地看著他,又看看秋晨。

  「躺好。」秋晨一邊扶著他睡下,一邊把毯子蓋在他身上。

  他拉了拉毯子說:「你回去吧,我沒事。」

  秋晨猶豫了一下,決定留下來。「不行,我不能走。你病成這樣,我走了萬一出點事怎麼辦,豈不是違背俠義之道。」她在他面前蹲下輕聲說,「你睡你的,別管我。」

  他睜開眼睛,默默地看著她。他的眼神沒有了平時那洞察一切的深刻,反而顯得無比脆弱迷茫。她忽然就覺得自己的心顫抖了一下。

  「睡吧。」她的聲音陡然柔軟了很多,自己聽來都有些陌生,「我帶了筆記型電腦,正好有篇稿子要寫。」說完,她轉頭不敢再看他的眼神,落荒而逃一般地走到餐桌邊坐下,從自己的包裡把電腦翻出來,盯著螢幕看著電腦開機。

  過了一會兒,她抬頭看了一眼沙發。他已經把毯子嚴嚴實實地裹好,緊皺著眉頭,身子幾乎要蜷成一隻蝦米。無忌趴在他身前的地上,百無聊賴地看著牆壁。秋晨輕手輕腳地起來把燈關上,再回到電腦前看材料寫稿子。

  只是她覺得腦子有些亂,怎麼都看不進去。螢幕上的文字像蝌蚪一般亂跳,看得她眼花心煩,於是索性關掉了文檔,打開一個名叫蕭遠山的資料夾。平時她心煩意亂的時候,很喜歡看他的照片,總覺得很快能平靜下來。、可今天,在他的屋子裡,在他的身邊,在他的氣息籠罩下,這些照片似乎失去了本來的功效。她關了照片,上網胡亂晃悠。

  過了沒多久,秋晨覺得腳下有什麼東西,低頭一看,無忌正在拱她的腳。

  「怎麼了?」她壓低聲音奇怪地問。無忌抬頭看看她,轉身就走,一直走到沙發邊才停下,再回頭用濕潤的眼睛祈求地看了看她。

  原來紀暮衡身上的毯子有大半都掉到了地上,他的手臂也露在外面。秋晨站起來走過去,小心地把毯子撿起來幫他重新蓋好,想了想,又輕輕地伸手抬起他的手臂,打算放回毯子下麵。剛碰到他的身體,他卻忽然驚醒過來,反手一下子握緊了秋晨的手腕。

  他的手指冰涼清冷,卻很有力。他沒有睜開眼睛,只是牢牢地攥著她的手腕,像是恐慌地在尋找一塊浮木,又像是絕望而無助地挽留。

  「你還疼嗎?」秋晨蹲下來,顫抖著聲音問,「要不要陪你去醫院?還是幫你……」

  他搖了搖頭,慢慢地鬆開手指,有些頹然地放回身側。

  「趙秋晨。」他閉著眼睛,有些沙啞的聲音在一團黑暗裡迴響,空洞而疲乏,「你還是走吧。」

  房間裡一片暗沉,她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只是聽出他語氣裡,似乎帶著一些心灰意冷的意味。秋晨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只是半蹲在原地,手臂僵硬地懸在半空。無忌似乎意識到氣氛的尷尬,把腦袋搭在秋晨的腿上,往她懷裡蹭了蹭,她下意識地摟住它的脖子。

  紀暮衡坐起來,聲音恢復了平時的溫和:「我沒事了,不早了,送你回去。」

  說著,他便撐著沙發扶手慢慢地站了起來,再往門口走。他的腳步還是有些勉強,根本不像已經沒事了的樣子。秋晨咬了咬嘴唇,走去餐桌邊把電腦收起來,拎起包跟在他身後。兩個人默默地並排站著換鞋。她抬頭偷偷看他一眼,他還皺著眉頭,臉色似乎比剛才好了一些,但仍舊白得嚇人。

  「我自己走就行了,你好好休息吧。」秋晨拉住他要開門的手說。

  他病成這樣,她怎麼還敢讓他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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