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暮雪上的晨星 | 上頁 下頁
二十三


  於是她點點頭,閉上眼睛開始小憩。也許是昨晚的宿醉未醒,也許是窗外明媚而不熱烈的陽光,也許是因為均勻穩定的車速,她竟然睡得很沉。

  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正在跨江公路橋上。兩邊是波浪滔滔的江水,時而有巨輪開過鳴響的汽笛,正前方是碩大的進入N市的地標。

  「我們要去N市?」她騰地坐起來,看著認真開車的紀暮衡。

  「是啊。上次你說的美味又多汁的湯包,讓我饞到現在。」他沒有看她,只是語氣輕鬆地說,「還好你醒了,再往下開我就不認識路了。」

  她回想了半天,才記起來自己似乎曾經在網上對他大贊特贊自己學校附近的一家湯包,吹得天花亂墜,神乎其神。

  「嗯,前面路口左轉……」她一邊指路,一邊有些心虛地說,「都好幾年沒去過了,不知道還在不在了……」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那家店還在,店主都沒有換過,那個矮矮胖胖的中年男子開這家店已經開了十幾年,湯包的配料就是他祖傳的秘方。他們一路從A城開過來,到店裡的時候已經下午一點多了,店裡空無一人,老板正坐在收銀台後面看電視,看見有人推門進來,立刻從櫃檯後面走出來,滿臉微笑。

  「老闆,現在還有湯包嗎?」秋晨走過去問。

  「有有,皮和餡都是現成的,馬上現包現蒸。」

  「那我們要兩籠湯包,再加兩碗粉絲湯。」

  老闆點點頭,飛快地沖到後堂,沒多久便端著兩籠剛包好的包子走出來。蒸湯包的電爐不在後面廚房裡,就在小店的門口,很快嫋嫋的霧氣就騰了起來,一股股的白煙從門口輕逸進來。

  這樣的場景,熟悉得幾乎要讓她眼眶泛紅。幾年來她一直刻意回避著這裡,因為覺得這裡的一桌一椅,一磚一瓦都氤氳著回憶的氣息。她以前有點兒挑食,每次吃湯包,都是只吃皮不吃餡,但是偏偏又喜歡湯包裡的湯汁。所以每次吃,都是把湯汁吸完,皮扒下來,就把肉餡扔給顧知其。所以他總是說:「走,我們今天去吃肉丸子。」

  後來他不在了,她自己一個人來過一次,認認真真地把一籠包子連皮帶餡都吃完,然後出門以後就吐得一塌糊塗。從此以後就再也不敢來這裡。事實上,何止是這裡,整座N市都彌漫著一種讓她難過的懷舊的氣息,如果有可能,她永遠也不想回來。

  湯包很快蒸好端了上來,熱氣騰騰的蒸籠隔在兩個人中間,模糊了她的臉。

  「吃吧,當心燙哦。」她對著他笑笑。

  紀暮衡依言夾起一隻湯包,小心地咬開,吸盡湯水以後再慢慢吃下去。

  「好吃嗎?」秋晨對他眨眨眼睛。

  「嗯。」他一邊吃一邊點著頭,咽下最後一口肉餡以後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你再不吃,當心我都吃光。」

  「那可不行。」她飛快地把一籠包子拉到自己面前,又飛快地伸筷子開始吃。

  兩個人早上都只吃了那麼可憐巴巴的半個三明治,早已經餓得心慌了,兩籠包子很快就悄無聲息地被消滅一空。

  她摸著肚子笑著說:「怎麼樣?有沒有讓你失望?」

  他沒回答,反而又問:「那要看這湯包是不是你本來記得的味道了。」

  她怔了一下:「差不多吧。」

  事實上,湯包本身的味道完全沒有任何變化,一樣的皮薄汁多肉鮮。可她怎麼也找不到以前吃過的感覺。

  「一樣就是一樣,不一樣就是不一樣,哪兒來的差不多?」他皺眉頭,對她的答案很不滿意的樣子。

  「……不一樣。」她終究還是低著頭說。

  其實這店和這湯包都沒有變,變得只是時間,還有,眼前這個人。

  紀暮衡看著她,輕聲地說:「但是味道已經非常好了。」

  她又輕輕地搖搖頭:「不過真的跟以前不一樣了。」

  「那又怎麼樣呢?現在好吃不就行了?」他繼續溫和地低聲說。

  她抬起頭來,發現他正用一種洞悉一切的目光看著她,似乎明白她心裡的失落和痛苦。她看著他無奈而有些惋惜的眼神,仍舊一字一句地說:「好吃是好吃,可是不是以前的感覺了。」

  「曾經滄海難為水是不是?」

  她愣一下,點了點頭。

  「也許你多試幾次,會喜歡現在的感覺呢?」他像是循循善誘地在開導她。

  她知道他們早已經不再談論面前這些湯包的滋味。她怎麼會不明白他在想什麼。

  他用網上的身份接近她瞭解她,她失眠他就帶她去找醫生,接到她一條消息他就沖到酒吧去找到她,陪了她一整夜。

  只是他也許不知道,她已經不會再愛別人。無論他多好,她那顆心都已經早就殘疾,失去了「愛」這個功能。

  「我們走吧好不好?」她看著他的眼睛懇求他。

  他似乎還想要說什麼,卻抿了抿嘴唇,硬生生地收住了。

  「好。」他點點頭站起身來。

  秋晨去收銀台買單,這一頓飯,才吃了她二十元錢不到。老闆一邊找錢給她一邊說:「姑娘,要不要帶點兒回去?我們這個店,下個月就要關門了。以後恐怕你就吃不到了。」

  「為什麼關門?」

  「我老婆生病了,估計也沒多少時間了,她跟著我一輩子,沒享過什麼福,我準備帶她出去玩玩。」老闆低著頭,眼圈都有些紅了。一時間,小店裡的空氣有些凝重,沒有人說話,只能聽見門口還在噴著蒸汽的電爐發出滋滋的聲響。

  紀暮衡走到秋晨的身邊,低頭俯身對著老闆說:「你太太很幸福,也很幸運,有你這麼好的老公。」

  「我好什麼,她跟我受了一輩子苦……」老闆低頭掩飾般地整理帳本。

  「你這個時候能守在她身邊,就已經再好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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