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_緋色暮戀曲②_潼舞

六十四

　　「……你知道嗎，我一直在找尋所有和暮暮的相同點。」

　　從來沒有說過這麼多話，淩墨澤停下來時竟然也有些恍惚，他怔怔地看著手中的相片，然後突然錯愕地轉頭。

　　黑暗中，窗外小徑上的燈光遠遠地洩露進來，投射在她那張素雅的臉龐上，細長的睫毛濡濕，她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淚流滿面。

　　他的記憶仿佛和她的記憶重疊，在腦海中，一幀幀，一幅幅，宛若老舊的放映機裡黑白的畫面，在安靜的時間中訴說著那些痛苦的甜蜜。

　　她突然明白了什麼。

　　當初知道宣封印了自己的記憶，她不是也生氣憤怒嗎？對於她來說，那段回憶是絕對不可以丟棄的東西，那麼對他來說又何嘗不是呢？！雖然不想再做回那個身份，但是她有什麼權利要求澤忘了那些過去？又有什麼權利要求澤忘記過去的自己？！

　　錯了啊，從一開始自己就錯了……

　　她的淚水如同斷線珍珠一般無聲墜落，靜謐的空氣中，他似乎能聽到液體擦過灰塵砸在冰冷的地面破碎的聲音，一聲一聲，仿佛砸落在的是他的心口，最後，連成一片的，是疼痛……

　　心，慌亂了，就在他開口想說些什麼時，卻聽到了她幽幽的聲音彌漫到空氣裡。

　　「澤，你可不可以不要和她訂婚……」

　　「……」

　　「你可不可以……喜歡我呢……」她恍恍惚惚地問著，嗓音有一絲沙啞，眼瞳中卻閃動出了一抹寶石般異樣的光芒。

　　夜風輕輕在身旁打著旋轉，夜霧繚繞，這一刻，淩墨澤看著她，心裡突然升騰起一種奇異的預感。

　　「對不起……」仿佛靈魂被操控住了一般，下意識地，他回答。

　　「如果……我是你的暮暮呢？也……不可以嗎？」

　　她的眸子漆黑如夜，看著他時，眼底有隱隱的光芒在閃動，星星點點，像是掙扎，像是解脫，更像是期待。

　　淩墨澤怔住，手腳突然僵硬起來。

　　他聽見她說：「澤……我是暮暮。」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被隱埋在心底不見幽光的地方，因為相隔了太長太長的時光，所以說出口時竟那麼得艱難。

　　風，悄然停住了舞動的步子。

　　夜突然變得更安靜了，靜得連遠處園子裡花瓣撲簌簌落地的聲音都可以聽到。

　　黑暗中，她看到他修長的身子在黑暗中劇烈地一顫，琉璃色的眼瞳驚怔地瞪大，如同寶石一般發出璀璨奪目的光彩。

　　但是，那只是一瞬間。他眼底的光芒很快便沉寂了下去。

　　無邊的夜色中，有一絲輕微的波動。

　　不知道為什麼，顏暮突然覺得緊張起來，身側的手心開始蹭蹭地冒汗。

　　他會怎麼做，會驚喜地微笑嗎，還是會上前來一把擁住她，用溫柔的聲音念她的名字？

　　但是——

　　「你——還想騙我嗎？」他一開口，就硬生生地將她的幻想擊了個粉碎。

　　心口頓時有大石堵住，她張了張口，卻發現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竟然不信！

　　優美的唇形在黑暗中勾起了一個看不出情緒的弧度，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聽得出他語氣裡的不信：「你還想用這種方法來騙我嗎？你不覺得像在說天方夜譚嗎？！」

　　「我……」顏暮的手突然緊緊抓住淩墨澤，聲音發著抖，「我是顏暮，澤，我真的是！」

　　「我不會相信這種無稽之談的。」他卻冷冷地甩開她的手，然後不想再理她朝門外走去。

　　他怎麼會不相信呢……顏暮的眼前一片空白。是了，是她太自信了嗎？當初只知道用盡辦法改掉自己以前的習慣，改掉自己討厭的性格，欺騙澤不讓他發現自己是顏暮，卻忽略了有一天她在告訴他真相時他有可能不信！

　　她就是那個喊「狼來了」的小孩，謊撒多了，真話卻變成了假話。

　　可是……不能就這麼放棄了！

　　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她突然上前死死拖住淩墨澤，語氣有些歇斯底里：「我真的是，澤，你相信我，你看我第一次來這裡就那麼熟悉地形，如果我不是顏暮，怎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還有，我會做你喜歡的菜，我知道你所有的喜好，知道你討厭什麼，喜歡什麼，這都可以證明的！」

　　「你會知道淩家的地形，那是因為你曾經和暮暮一起來過這裡，你會做那些菜是因為你向暮暮學過，這是你親口告訴我的，至於你說的那些喜好，我想暮暮是你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也都跟你說了吧。這些……就是你的證據？」

　　「我還記得小時候所有發生的事情，比如說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比如……比如我曾經在這裡送過你那條項鍊，比如……」

　　「夠了，這些東西闌珊夕顏她們都知道，難道她們也都是暮暮！」

　　不對，她還有證據的，還有的！

　　對了！

　　「我知道去後院的禁地，我還會開那裡的三層結界！那裡只有我們可以進得去，這樣可以證明了嗎……如果你不信，我可以帶你去……」

　　說著，她想拉淩墨澤去那裡，但是，她的手還是被淩墨澤給甩開了。

　　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他的臉被黑暗包圍著，有著捉摸不透的神色。

　　「那個地方……已經不再是專屬於我和暮暮的了，希衍去過，夕顏也去過，是他們教你的吧。」

　　不是！顏暮悽楚地看著他，她是顏暮啊，為什麼不信呢！

　　但是他還是冷冷地轉身：「不要再騙我了。」他的聲音如同刀子一般剜著她的心臟，「我不會相信的，我和藍均怡的婚禮會進行下去。」

　　眼前花白花白的，夏夜的時分，她卻像置身於冰冷的雪地中。

　　太痛了，痛得她沒有聽出淩墨澤冰冷的語氣中那一絲顫抖，痛得她沒有聽到那一聲重重的關門聲，痛得她沒有注意到窗外的櫻園之中一閃而過的身影……

　　整個世界仿佛死去了一般，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所有的畫面都凝滯了。

　　靠著桌沿，她的身子緩緩地癱倒在地面之上，恍若霧花般虛渺的笑容突然盛開在慘白的唇際。

　　多可笑啊，曾經的她要裝作自己不是顏暮，現在的她卻要證明自己是顏暮，而他……卻不再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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