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夢裡花落知多少 | 上頁 下頁
五八


  我突然很懷念在大學的日子,儘管我現在依然是一個大四的學生,可是也幾乎不回學校了。終日奔走在這個喧囂的社會裡,其實我很想回到學校去,去看看那些曾經在我身邊悄悄生長的自由高草,那些曾經站過了一個又一個夏天依然清澈的樹木,那些沉默無言的古老的教室以及長長的走道,那個有著紅色塑膠跑道的運動場,那些日升月沉的憂傷和在每天傍晚燃燒的蒼穹,它們無數次地出現在我的夢裡,沒有聲音,沒有眼淚,悄悄地哭泣。

  這讓我覺得惆悵。我記得有個作家曾經說過一句話,我特喜歡,他說,我落日般的憂傷就像惆悵的飛鳥,惆悵的飛鳥飛成我落日般的憂傷。

  §96

  微微的案子有點不了了之的意思,因為沒有足夠的證據,所以微微順利地出來了。我打電話給顧伯伯,我想謝謝他,或者按照我老爸的意思對他表示表示,請客吃飯什麼的。我剛說了句謝謝,顧伯伯有點嚴肅地問我,他問我是不是找過另外的人去幫微微這件事情。我恍惚了一下覺得自己好像只找過顧伯伯啊,其他神仙我也不大認識。但我突然想到估計火柴也在這上面使了點力氣。所以我支支吾吾地沒有明說。可是顧伯伯畢竟是經歷過太多傷痕和榮譽以及爭鬥和退讓的人,所以他告訴我,林嵐,我明確地跟你講吧,插手這件事情的有一些

  警方正密切關注的人,你少和他們來往。我乖乖地點頭答應然後掛上了電話。

  我窩在沙發上想了很多,我發現自己似乎從來沒有瞭解過火柴,我一直覺得她就是個什麼思想都沒有的女流氓,不過挺講義氣,可是我現在發現自己根本就不瞭解她。

  可是話說回來,我們誰又真正瞭解過誰呢?誰不是把自己設計好的一張一張面具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做出最好的選擇然後把那張最好的面具給別人看呢?

  §97

  當我醒過來的時候,我發現他們都圍在我的身邊,聞婧望著我,眼裡充滿了憂傷。我翻身下床,跌跌撞撞地想沖出去,我一邊穿拖鞋一邊問聞婧,我說陸敘怎麼樣了,我要去看看他。

  聞婧按住我的肩膀,我抬起頭就看到她眼淚刷刷地流下來,她說,林嵐,別去了……死了。

  我望著聞婧呆了整整一分鐘,感覺從頭到腳冷下去,我的身子跟屍體似的冰冷而僵硬。我反應過來之後哭了,我一把推開聞婧,聞婧被我推開撞到牆上,我從來不知道自己有那麼大的力氣。我對著和我一樣淚流滿面的聞婧說,他媽的死了也要看看呀!

  我連滾帶爬地到了陸敘病房外面,隔著玻璃窗,我看到安靜地躺在床上的陸敘,他沒動沒說話,很安靜。而且他臉上蓋著白色的被單。

  陸敘的葬禮安排得很簡潔,如同他的人一樣。那天我去了,本來我一直在家生病,沒日沒夜地睡覺,可是那天我去了。我不能不去,如果我不去的話我肯定抽死自己。我穿了黑色的大衣,並且在頭上別了朵很小的白色的花。我出門前一直告訴自己,不能哭,因為我以前聽我姥姥說過,她說,人死後是有聽覺有視覺的,人走向黃泉的時候如果聽到自己心愛的人哭,那麼他就會回頭,一回頭,就上不了天了。

  可是那天我還是哭了,站在陸敘的母親面前哭了。我甚至都沒有看到陸敘的……棺材。我剛走到大門口,就看見了陸敘的媽媽。她很憔悴,可是依然素淨,就跟陸敘一樣,特別乾淨。老太太看著我,什麼都沒說,我剛想開口對老太太說聲對不起,還沒說出口,老太太一巴掌向我抽過來,很大的勁兒,比我哪次挨的巴掌都重。周圍的人很驚訝,很多人紛紛過來拉老太太,因為陸敘的母親氣得渾身發抖,周圍的人都攙扶著老太太,怕她倒下去,甚至有人很可笑地過來拉住我,他們用力地按住我的手,怕我還手打老太太。我突然覺得很悲涼,我在他們心中就是個蛇蠍一樣的女人,害死了陸敘,還不放過老太太。我很平靜地對周圍的人說,你們放開我,我絕對不動手,真的。

  老太太望著我的眼神充滿了惡毒的怨恨,我看得出來。我想我今天肯定不能參加陸敘的葬禮了,我居然不能看這個生前最愛我的人最後一眼,真是諷刺。我低著頭對老太太說,大媽,您別生氣,我走就是了。如果您還想抽我,就抽吧。老太太很激動,我看得出她的樣子是還想沖上來抽我,可是周圍的人勸她,更多的人是在勸我走。其實我理解的,真的,誰開著車載著我兒子撞在三環上我也很氣憤,更氣憤的是車禍沒死,後來被一巴掌推死了,更氣憤。我要是老太太我肯定操刀砍死林嵐那個死禍害。

  於是我走了,我想我不走老太太沒準兒會氣暈過去。我說,大媽,我走了。然後轉過身就離開了。我一轉身眼淚就流了下來,我咬著嘴唇沒出聲,眼淚卻嘩嘩地跟自來水似的。我想沒有聲音我只有個背影,那麼路上的陸敘肯定不會回頭的。

  離開的時候我在想,老太太肯定不知道,我其實很想叫她一聲媽,和陸敘一起站她面前,叫她一聲媽。

  我一步一步地離開,我恍惚中覺得陸敘站在我背後看我,用那種像落日一般深沉的眼神,格外地蒼茫。

  我在家裡睡了幾乎一個月,一個月以來我整天都在想陸敘,想起以前他在辦公室和我打架,想起他在我樓下被花盆砸到的小樣兒,想起他躲在機場的柱子後面給我發消息,想起他追著我追到上海,想起他站在上海的雨裡憂傷地看著我,想起剛過去不久的新年陸敘在焰火裡對我微笑。我整天都很恍惚,有時候看見一張照片突然就笑了,有時候看見張廣告設計草圖突然就哭了。我媽也跟著我整天以淚洗面,我想安慰我媽幾句,人年齡大了經不起折騰。可是每次我剛想安慰我媽,我自己就開始哭個不停,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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