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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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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聽了,眼前出現那樣一幅可愛的圖景,不約而同滿意地笑了。 一天下午放學後,教導處召集各班文藝委員開會,十幾分鐘後申鬥領來了新精神,因為這次藝術節報的合唱獨唱太多了,最後決定每個班都只能上一首歌。這下,連米粒兒在內,大家都為難了。 於是爆發了激烈的爭論,不僅是因為有人偏愛男生合唱的《起飛》而有人偏愛《動物的悲歌》,還因為讓米粒兒都感到意外的謙讓。 米粒兒沒想到他們會那麼謙讓,柳茵茵堅持要報《起飛》,而原來唱《起飛》的那幾個男生又堅持要報《動物的悲歌》,雙方爭執不下,最後不記名投票,雙方得票一樣,他們來找米粒兒。 這是米粒兒最想要的,她不需要一個全都是學習尖子的班,而寧願要一個相親相愛的集體,再沒什麼比這個更珍貴的了。 不過這讓米粒兒也犯了難,《動物的悲歌》和《起飛》,她都挺喜歡的。 「花兒」樂隊唱的《起飛》,旋律很簡單,不過歌詞寫得很有意思,歌兒裡唱:「天還沒亮我就起床/背著書包上學堂/老師穿著新西裝/表情總是那麼惆悵/每天都一個樣/平平淡淡喜怒無常/無數的作業就像海洋/淹沒我成長的理想/不知道明天和未來又會怎樣/就這樣慢慢地無奈地成長/人們說你的未來充滿希望/我卻擔心永遠也打不開翅膀。」 唱《起飛》的,是男生班長文一敏、學習委員羅小鷗,還有另外兩個男生。米粒兒挺意外的,她沒想到文一敏也喜歡唱歌,他看起來那麼沉穩、老成、不苟言笑,好像老是滿腹心事。四個男生站在一起,搖頭晃腦地,手裡還打著拍子,腳尖還一點一點地敲著地面,自我陶醉的樣子,看起來可愛極了。 文一敏很受班裡,甚至年級裡一部分女生的欣賞,他學習又好,又有組織能力,為人踏實,穩重。當米粒兒每次看見走廊裡那些外班的小女孩兒向文一敏投以關注的目光時,她心裡就禁不住漾起一陣做母親的得意,就是那種有一個出色的大兒子的母親的驕傲和得意。她挺為她這個男生班長驕傲的。這種感情很複雜,因為除了驕傲之外,還有心疼。這個男孩兒,沒有親媽。 他七歲他媽就去世了,是車禍。爸爸幾年前再娶。新媽媽人很好,不是小白菜裡唱的那種繼母,她甚至為了他,自己都決定不要孩子了,不論是生活還是學習和思想,對他都百般照顧。可這並不能彌補他人生缺陷。一個幼年喪母的男孩,怎麼說,都是讓人心疼的。 因為文一敏,米粒兒決定把《起飛》保留下來。又因為那兩隻小貓,米粒兒決定把《動物的悲歌》保留下來。剩下的事兒就是跟居美錚協商,藝術節是歸團委管的,居美錚具體負責,反正又不涉及名次什麼的,讓孩子們盡情玩兒一回,應該可以通融。 但問題並沒到此結束。節目準備得差不多的時候,申鬥突然跟米粒兒說,童心力要報個相聲,跟薛小能。 米粒兒非常意外。第一,因為童心力報相聲,這個年齡的孩子很少喜歡這種傳統藝術形式的;第二,因為童心力跟薛小能一塊兒報。童心力是他們班惟一一個看起來不愛過集體生活的人。他也是惟一一個從米粒兒的母校N大附小畢業的。 他的父母都是N大畢業生,他爸是N大法律系的,畢業以後開了一家律師事務所,他媽是學英語的,在文化部做高翻,家庭條件非常優越。不過他爸脾氣很暴,經常打他,米粒兒第一次發現他挨打,是因為他上體育課跟薛小能發生爭執,打了薛小能一嘴巴。米粒兒當時很生氣,隨口問他,誰教你的,下手這麼狠。他居然面不改色地回答說,我爸就這麼打我。後來她聽學生說,童心力不知道怎麼就找薛小能去承認錯誤,之後兩人經常在一起玩兒。但米粒兒沒想到,他們能好到同台演出的地步。 米粒兒本來不同意童心力表演,沒什麼特別具體的原因,或者她覺得他不適合代表五班去表演,他總是顯得有些孤傲不合群兒。從前她當學生的時候,也有類似的臭毛病,但她當了老師,不希望她的學生也有類似的臭毛病。站在臺上,她覺得他不像是會表演相聲的人,他有點兒孤芳自賞。 但是最終她還是同意了。面對他們時,她的心永遠是軟軟的,即使是對童心力,她也是軟軟的。讓他去吧,上臺,說相聲,只要他能享受那個過程,不管什麼原因都讓他上。 但是如果底下真的沒人笑呢? 沒有就沒有吧。米粒兒說,也是為了說服她自己。 演出的時候,倒是有人笑了,不過不是笑相聲裡的那些包袱,而是笑表演者本人,表演者顯得特別興奮和賣力,做了充分準備,還帶了包括桌子、馬褂之類的道具和服裝,每個動作都流露出山裡人接待遠方來客時那種淳樸的熱情,但這熱情來勢洶洶,把他之前多少個夜晚的辛苦努力的成果全都淹沒了。 當他把一切都照他想像的那樣安排妥當,當他站到麥克風前面,當他和他的夥伴,那個看上去十分欣賞他,並且對他非常忠實的朋友薛小能站在一起時,當主持人把他們留在空蕩蕩的舞臺上,當他應該張口說話,像他夢裡無數次想像過的那樣,抖出一個又一個包袱時,他忽然間,忽然間忘詞兒了。 忘得一乾二淨!以至於薛小能在旁邊急得直冒汗,反復給他提詞兒他也想不起來,一個字兒都想不起來,他站在那兒,腦袋裡只剩一個念頭,我為什麼會站在這兒? 米粒兒坐在下面,坐在五班的學生中間,聽著別的班的位置上傳來的,越來越大越來越肆無忌憚的笑聲,心整個兒地提到了嗓子眼。她替她自己的站在臺上的兩個孩子尷尬和難堪,她看著他們倆,一陣陣心疼,她不知道他們該怎麼對付這樣的場面,下來之後他們又該怎麼面對這樣意料之外的失敗。 她的眼睛緊緊地盯著他們,她想用堅定的目光鼓勵他們,讓他們從慌亂的情緒中堅強地站起來,但是她無奈地感到她坐在下面的人群裡,他們的視線被舞臺上的刺眼的燈光所遮擋,是看不見她的。 但是她沒想到,童心力看見她了。 他從人群中發現了她,同時也注意到她故作鎮靜的目光,童心力忽然覺得自己站在舞臺上慢慢開始融化,像動畫片裡的雪人兒,一邊融化還一邊跳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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