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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


  重新回到房間,兩個人都有些尷尬,天朗從櫥櫃裡找出一席涼被鋪在沙發上。「你知道廣告公司的人通常比較瘋一點兒,鬼主意多,你要是覺得彆扭,我可以在游泳池邊的長椅上過一夜,反正也就幾個鐘頭就天亮了。」天朗善解人意地對米粒兒說。

  「為什麼不另開一個房間呢?」米粒兒想,他是老闆,應該有自己的特權。

  「都得遵守遊戲規則,沒人例外。」

  米粒兒點點頭,「如果你不困,我們接著聊吧。」

  她已經困了,但還得硬挺著,雖然天朗在沙發上離她很遠,但不知為什麼她還是隱約感到不安。

  「你別擔心,我不會碰你。」天朗好像看穿了米粒兒的心思,事實上,他的目光極具穿透力,就像一柄鋒利的箭,總能準確地正中把心兒。

  米粒兒自從當了中學老師,非常介意自己的行為舉止。或者說,她非常介意別人把她跟中學老師聯繫在一起。她儘量想要顯得和一般的中學老師不一樣,不僅僅是穿衣打扮不一樣,連行為方式也盡可能不一樣。所以,雖然天朗猜中了她的心思,但她也不願意讓天朗覺得她是個傳統和規矩的女孩兒,就像人們對一般意義上的中學老師的理解那樣。於是她學著李西航平時的語氣,又回憶了一下丁波過去跟那幫男人應酬時的神態,故作輕鬆地說:「不會是我沒魅力吧。」

  沒想到天朗沉吟了片刻,這讓米粒兒感到心虛:「或者,我挑逗挑逗你?」

  話音未落,天朗不自覺地皺了皺眉,忽然換了一副一本正經的表情:「米粒兒,你是沒魅力的女孩兒嗎?我,其實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這樣的開場白讓米粒兒不知所措。「要換了別人,我可能就上了。」

  米粒兒想起丁波說過雷天朗過去鬱悶的時候到三裡屯找小姐的事兒,不由得後悔自己胡說八道。都因為聊起學校的事兒,有意無意地,把他當中學同事了。可畢竟,他都離開學校那麼多年了。

  「我不會碰你,是因為你已經不再是米粒兒了,」雷天朗頓了頓,米粒兒隔著老遠看他,覺得他臉上一團霧濛濛的東西罩著,「你現在是米老師啊!」

  米粒兒聽了這話心裡咯噔一聲,她沒想到她的職業是一種光環,她是老師,這不僅僅是一種職業,更是一個身份。不僅僅是單純的奉獻,還有榮譽,一種值得尊重的榮譽。就像那個教師節的夜晚,在「春天狂歡」碰到的馮東東說的,「沒想到在迪廳見到的最後一撥客人,竟然是中學教師。」從走進宜林中學那天開始,她就有了一個非常特殊的身份,一個揮之不去的身份。這是她始料不及的。

  這個夜晚之後,天朗大部分時間都和米粒兒泡在一起。遊戲結束,他們回到各自的房間。但是白天外出時,天朗堅持要米粒兒坐他車。公司員工都迷惑不解,沒人相信她只是一個中學教師這麼簡單,他們一致認為,能讓老闆動心的女孩,肯定有著非同尋常的背景。連杜兜兒最終都一頭霧水地問米粒兒,能告訴我你們倆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嗎?

  米粒兒笑了,她想他們倆的事兒說出來誰都不會明白。

  那天他們和大家一起到郊外爬山,在路上,她給雷天朗講了瞿偉松的事兒,她一直都覺得他們倆很像。都高揚著理想主義大旗,最終卻在現實路上慘敗,被心愛的女人傷害。天朗聽後神色黯然地歎了氣說,「和他比,我就是一逃兵。」

  「知道我把老師比做什麼嗎?」天朗這樣問米粒兒的時候,眼睛裡有詭秘的微笑。

  他們正經過一條河流,湍流不息的河水最容易讓人浮想聯翩。

  「蠟燭,園丁,還有靈魂工程師什麼的。」米粒兒開玩笑。

  「麥田裡的守望者。」天朗得意洋洋地。

  經過了河流就是村莊,迎面看見人家的炊煙。

  周圍的年輕的廣告人,哼著兒時記憶中黑白電影裡鬼子進村的音樂,向村莊旁邊綠樹滿坡的小山包挺進,天朗置身事外似地,沉浸在他的校園記憶中。

  「到現在為止,我還能背出那段話:『我老是在想像,有那麼一群小孩子在一大塊麥田裡做遊戲。幾千幾萬個小孩子,附近沒有一個人——沒有一個大人,我是說——除了我。我呢,就站在那混帳的懸崖邊。我的職務是在那兒守望,要是有哪個孩子往懸崖邊奔來,我就把他捉住——我是說孩子們都在狂奔,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往哪兒跑,我得從什麼地方出來,把他們捉住。我整天就幹這樣的事。我只想當個麥田裡的守望者。我知道這有點異想天開,可我真正喜歡幹的就是這個。』」

  黃昏裡,落日映照,一片金色的向日葵,一個神氣活現的稻草人。

  米粒兒眼前出現了一幅童話中的畫面。

  懸崖邊的稻草人,麥田裡的守望者。

  「教育的最終目的究竟是什麼?要給孩子怎樣的一個人生才算真正地負責?」

  麥田裡的守望者,守望精神家園。

  暑假第三周,小漁兒回來了。

  米粒兒接到小漁兒的電話,說公司在凱賓斯基開會,可以去蹭免費的西餐,讓她穿得漂漂亮亮地等他。過了一會兒,小漁兒開了一輛嶄新鋥亮的黑色奧迪,「是我們副總的車,借我用的,米粒兒你真漂亮。」小漁兒樂著,孩子似地,歡天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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