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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你還好嗎?」鐘小池委婉地問道,似乎含著一絲歉意。

  「還行,我現在在宜林教書。小漁兒好嗎?」米粒兒遲疑了一下還是說出了那個名字。

  「他還行,大學畢業,回北京了。」鐘小池說這話的時候始終盯著米粒兒看,米粒兒哦了一聲,想起在「春天狂歡」碰見的那個男孩,當他說如果想找小漁兒的話就來找我,她就感覺到小漁兒已經回北京了。

  「他在N大科技,做研發。」鐘小池看著米粒兒若有所思。「我爸媽也回來了,今天幫他們到系裡領工資,我們一起去大食堂吃個飯吧。」她依然那麼溫文爾雅,但顯得比過去熱情了許多。

  米粒兒跟在鐘小池的身後走進大食堂,一股熟悉的香味撲面而來,讓她差點以為鑽進了時空隧道回到了小時候。這種味道在米粒兒的記憶裡永遠是獨一無二的,有黃昏中太陽光還未散盡的味道,有隔壁洗澡堂裡洗頭水的味道,有食堂大師傅用大鍋燉大腔骨的味道,統統癢癢地鑽進你的心裡面,再也沒有什麼比這種味道更讓人留戀更讓人浮想聯翩的了,米粒兒聞到這熟悉的味道幸福得幾乎想要流眼淚。

  米粒兒心不在焉地聽鐘小池說話,沒多少工夫她們就排到了隊首。米粒兒站在鐘小池的身後,向視窗看去,當她的目光從牆上的功能表滑落到視窗時,她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孔——她高中的同桌陳亞軍。此刻,他正在窗口專心致志地揮著大勺子給大學生們盛飯。雖然他們從小就懂「革命工作只有分工不同,沒有高低貴賤之分」的道理,但當她看見前面的學生笑吟吟地接過陳亞軍飯盒的一瞬間,仍然感覺到無法抑制的疼痛和心酸。

  她早聽說陳亞軍的爸爸在他高考後不久就去世了,她還聽說他高考落榜了,但是他一直很驕傲,逢人就誇他妹妹,她比他們低兩屆,是N大附中有口皆碑的理科尖子生。

  她還記得那年他們高考之前,陳亞軍給她講過的那個夢,在夢裡他聽著阿Q唱「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那時候他們一起坐在N大附中的教學樓裡,外面是藍天和浮雲,他們以為永遠都會睡在夢裡,永遠都不會醒來。

  但是現在,一切都改變了。

  事情總是這樣。要不然不發生,紋絲不動,像沒有風的季節裡翠湖的湖面,要不然就接二連三地發生,成串兒地,像米粒兒和杜兜兒她們小時候用馬賽克碼的多米諾骨牌。

  自從那次和N大附比賽贏了之後,米粒兒一直都高興不起來,說不清楚為什麼。本來一次比賽的輸贏無關緊要,連塗玲走的時候都興高采烈的,但她就是心裡發空。

  下第一場雪那天,米粒兒意外地接到了杜兜兒的電話,告訴她,她要回北京了。

  米粒兒歡天喜地地去找吳非,想和她一起去接杜兜兒,但是吳非說她實在太忙抽不出時間讓米粒兒自己去。吳非進了醫學院以後,整個兒人都成了修女,一天到晚守著學校不肯出來,除了實習的時候在北京醫院的地下室住過幾天,米粒兒去看她,兩人一起匆匆忙忙吃了一頓麥當勞之外,幾乎就沒怎麼見過她。畢業以後見面就更少了,她沒服從分配去醫院,把自己檔案擱在一民營企業,一門心思準備出國,已經辦得差不多了。

  杜兜兒回來那天,米粒兒一個人到火車站,在月臺上看著那一排又一排的墨綠色車廂,聽著汽笛聲一次又一次地響起,不由得又想起高三那年她和吳非一起在這兒找她的情景。

  正想著,忽然看見丁波從不遠處的樓梯口走出來。她跑過去,你怎麼在這兒呢?丁波喜出望外,這麼巧啊。米粒兒覺得最近發生的事情已經變得越來越不可思議了。

  從畢業以後,米粒兒很少見著丁波,她跟朱江分了手,那朱江到底還是找了他們系一巨醜無比的所謂才女,從雲南鄉下來的一所謂詩人,倆人公然在丁波付錢租的小屋裡鬼混,被丁波撞個正著,那詩人一邊穿衣服一邊還從容不迫地犯酸呢:「你來了,我走了,你問我落下什麼,我說沒有,只有一顆心。這是泰戈爾的詩。」她說。

  「你丫少跟我這兒散德性。」丁波打斷她,極不耐煩地把她的廉價外套扔到門口。這是丁波第一次在朱江面前說髒話,當然也一定是最後一次。用她的話說,她對朱江徹底死了心。

  死心之後的丁波也晃過一段兒,米粒兒找工作的時候,丁波就一個人到處瞎混。找她演出的地兒已經越來越少了,找她喝酒吃飯的男人也是,不過還有幾個。

  丁波就跟這為數很少的幾個男人吃吃飯,跳跳舞,唱唱卡拉OK,心情不好的時候會挑一兩個長得帥的上床。日子過得昏天黑地的。

  昏天黑地過了一段時間,丁波也就煩了。有一天她給米粒兒打電話,告訴她打算重新考試,考服裝學院的設計系。米粒兒知道她是那種想幹什麼就肯定能幹成的人,更何況她在Z大已經念了設計系了。後來再見丁波果然就已經考進服裝學院了,日子一下就煥然一新了,精神面貌特好,也不怎麼穿名牌了。

  米粒兒在火車站看見丁波時,她穿得也很樸素。一件灰色的休閒外套,一條水洗布褲子,有兩個兜,算是裝飾了。米粒兒看她沒拿包,就問她,你也是來接人吧。丁波說,接我哥。

  米粒兒以前聽丁波說過她哥在深圳,告訴她,我是來接我好朋友杜兜兒的。丁波說,那肯定是同一列車。倆人又逗了一會兒嘴,火車就進站了。

  嘩啦嘩啦地一通下人,米粒兒和丁波都沒看見自己要接的人。等到差不多都走光了,從裡面晃晃悠悠走出兩個提著大包小包的年輕男女。米粒兒一見,杜兜兒,興奮地差點兒沒哭出來。與此同時她聽見丁波在她旁邊喊,哥。

  就是這麼巧。杜兜兒給米粒兒介紹,「米粒兒,我男朋友丁海。」丁海給丁波介紹,「杜兜兒,我女朋友。」米粒兒和丁波面面相覷,這世界太小了。

  杜兜兒站到米粒兒跟前,米粒兒又是恍惚,本來她們這麼長時間沒見了,覺得見面應該多少有點兒陌生感。可是見到杜兜兒,米粒兒卻覺得像是昨天才分開,而且在她看來,杜兜兒還是那樣兒,那麼漂亮,跟洋娃娃似的,只是皮膚看上去更有光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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