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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因為有夏桂林的幫助,和教委的人事先打了招呼,說明了情況,所以檔案裡的所謂黑材料,並沒對整個事情的進行造成太大麻煩。倒是媽媽對米粒兒產生了懷疑,「你到底犯了什麼錯誤?」

  米粒兒沒有辯解,因為她知道在她這個是非分明的媽媽面前,說是老師誠心為難自己,這樣的理由是無論如何不能讓她相信的,她是那種篤信原則到了有點兒僵化地步的人,說老師如何如何壞,只能讓她認為米粒兒是在推卸責任。所以米粒兒只能擺出決心反省的姿態來讓媽媽放心。等到一切的手續全都辦完了,米粒兒才終於松了口氣。

  雖然能去宜林算是相當幸運的了,那是全市有名的重點中學,別人想進還進不來呢。但是米粒兒其實打心眼兒裡不想去中學。但她沒法跟媽媽說出口,她看著她那麼忙碌和疲憊的身影,不忍心讓她再為自己操心。她想,先混過一年,轉正了再說。

  到T大學生處領去宜林中學的報到條時,迎面正好撞見了華其軍和肖連鎧在辦公室裡歡天喜地地聊天兒,米粒兒心裡很不是滋味兒,想要退出去已經來不及了,只有硬著頭皮走上前去。

  「喲,米粒兒,你們家路子夠野的呀,愣能把你給塞到宜林去!」華其軍看見米粒兒走進來一句話沒說,本以為她沒有找到好學校,便幸災樂禍地把她手裡的錄用通知搶過來,看見是宜林中學的錄用通知她的囂張氣焰瞬間就消失了,但還是眯起眼睛陰陽怪氣地諷刺米粒兒。

  肖連鎧坐在一旁什麼都沒說,只是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米粒兒,在米粒兒辦手續的過程中他就一直用這種不懷好意的目光盯著她看,讓米粒兒感到身上落了只死蒼蠅那麼難受。

  肖連鎧這時候已經升任中文系的副系主任了,也就是之前黨委書記羅明宇曾經想要提拔業務骨幹穆宇森坐的那個位置,但穆宇森經過反復地考慮終於還是婉言謝絕了書記的美意,這樣一來,早就虎視眈眈地覬覦著這個職位的肖連鎧,終於感到有機可乘了。在穆宇森明確表態不久,他就開始著手對羅明宇和錢文仲兩人分別進行了「重點工作」。

  他知道羅明宇是那種一切從工作出發的正派的領導,於是便專門拿出時間來學習了許多他從來都沒有看過的教育理論書籍,等到有機會和羅明宇一同開會時特別投其所好地同他探討相關的教育理論;而對錢文仲,他則採取了另外一種策略,他讓華其軍不斷地去影響錢文仲告訴他說,他肖連鎧是系主任的最佳人選,他又竭盡全力討好錢文仲,送東西給他、請他吃飯、還為他女兒和女兒的男朋友解決住房之類的生活問題。

  他不遺餘力地向他發出信號,說自己願意成為他錢文仲的人,如果他當了副系主任,他將絕對服從他的領導,並心甘情願成為他的左右手,以同那位羅明宇書記實現權力抗衡。

  經過這樣一番處心積慮的安排,肖連鎧終於如願以償當上了中文系副系主任,坐上了夢寐以求的那個位置,對華其軍來說,他們兩個非同尋常的關係更是讓她感到頭上多了一把保護傘,因此她在學校裡更加肆無忌憚隨心所欲儼然半個主任的面貌。

  肖連鎧卻遠比她沉穩得多,喜怒向來不形於色,這就是為什麼當他聽說米粒兒被宜林錄用了時,雖然同樣感到很不愉快,但卻沒有像華其軍那樣作出任何表示,只是在米粒兒走後,他才惡狠狠地安慰心理不平衡的華其軍說,宜林怎麼可能要米芯這樣的人呢?

  但是米粒兒最終還是順順利利地進了宜林,在班裡,她算是分得最好的一批。一共只有三四個人進了重點中學,其他人都回到各自區縣的普通中學。當然也有沒進普教系統的,比如一個學生考上了N大外語系的雙學位,一個學生留在本校教書,還有六七個乾脆就不要檔案不要戶口,遠走深圳了!

  讓米粒兒意外的是,她們宿舍的女生幾乎無一例外地進了中學,雖然有幾個並不安分的,但至少還是打算先幹上幾年再說的。

  就在米粒兒到宜林中學簽完服務六年的合同的當天,她分別跟吳非和杜兜兒通了電話,兩個好朋友不約而同地調侃她,「恭喜你,從今天開始,毀人不倦了!」杜兜兒還跟她開玩笑說,「你知道嗎?我上學時惟一的遺憾就是沒氣哭過一個老師。」而吳非則對她說,「我也有一個好消息,我申請的那所美國學校給我回信了,他們答應給我全額獎學金。我可以開始辦手續了。」

  眼看就要畢業了,眼看就要分道揚鑣,各奔前程了。幾天來,學校旁邊的小飯館裡到處是傷感的聚會,大喇叭裡也成天放著《睡在我上鋪的兄弟》,每一個大四的學生都沉浸在離別的感傷和失落中。

  米粒兒雖然對T大一向沒有什麼好印象,但是到了真的要離開的時候,卻意外地感受到了一種戀戀不捨的滋味,畢竟這是她成長了四年的地方。

  想到即將到來的新的工作,她覺得有些話想對同學們說,投給校刊,第二天就發了出來:

  「四十年前,《鄉村女教師》裡那個年輕可愛的瓦爾瓦拉瓦西裡耶夫娜,以她一生的代價向我們展示了一種崇高而純潔的生活方式,所有的語言都來自靈魂深處,因此它必將釋放出巨大的能量,或者照亮或者改變了整整一代和我們今天同樣年輕的人們。那時候,日子似乎永遠都是陽光燦爛的,在理想的炙烤中,一切都會融化。

  但是今天,人們擔心地認為,現實社會裡不再有青年,青春和朝氣在令人窒息的生活裡未老先衰了。因此我們更羡慕曾經在那些陽光燦爛的日子裡年輕地活過的人們,那個時候,理想是教科書,以宣傳品的方式邀請人們真誠而火熱地投入。

  儘管有時思考被不合理地扼殺了,但我們至少可以讀到那些富於青春和朝氣,充滿自信和生命力的聲音。那是青春的呐喊,是那個時代年輕人奮鬥的號角。而今天,我們的時尚裡似乎只有一些迷惘的呻吟和令人絕望的嚎叫,沒有人願意再拍拍年輕人的腦袋然後告訴他:跟著我走吧,我就會帶你到理想萌發的地方。

  於是我想到了我曾經那麼癡迷地喜愛過的一首詩《走了那麼遠,我們去尋找一盞燈》,我所鍾愛的這首詩的作者顧城,是我少年時代頂禮膜拜的宗教,但他最終卻選擇了以極端的方式把生命推向極致,在夢想到來之前,把自己結束在了尋找的道路上。是啊,我們都在苦苦地追尋那盞能夠照亮我們夢想之路的明燈,但是追尋常常會讓我們陷入敏感和脆弱的難以自拔的困惑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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