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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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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學中文的大學生,實習單位應該在報社、雜誌社、電視臺等新聞媒體,但在T大,情況完全不同,不管你學什麼專業,無一例外都得到中學實習,當幾個月的中學教師,教書、聽課、批改作業、做孩子頭。 實習動員會上,老師在臺上公佈各個中學的實習名單,米粒兒和同學們才好像大夢初醒一般。四年來,他們一直都有意無意地回避這個事實,作為師範生,他們有朝一日都必須去當教師。儘管他們中的大多數,都曾經發誓畢業後絕不會去當老師。可實際上,從拿到入學通知書那天開始,當他們跨進了T大校門,他們就已經簽定了一份決定終生的契約。 如果不當老師,就會出現一連串根本無法解決的問題,就得冒失去國家幹部指標,沒地方存檔,上不了戶口以及沒有公費醫療等種種風險。沒有保障,沒有安全感,沒有單位收留你,沒有人管你。 這樣一想,大部分人決定接受現實,走一步看一步,過幾年再跳槽,一邊幹一邊找機會走人。 不過也有膽子大的,在T大,幾乎歷屆大四的學生都經常會傳誦某些勇敢的「前輩」們的「英雄事蹟」。聽說有的畢業生為了畢業時不去當老師,竟然從實習期開始假裝失聲,愣是活生生地挺了好幾個月沒說一句話,到頭來沒有一個中學敢用他,結果學校被逼無奈只好讓他「自謀出路」,允許他跳口,自由聯繫接收單位了。 還有的人倒是去中學報到了,態度也挺誠懇,也認認真真備課,教案也寫得漂漂亮亮,這麼踏踏實實上了一年的課,轉了正拿了幹部指標,突然拿出一份有精神障礙的診斷書。這可把學校嚇著了,一個有精神疾病的人怎麼可能當老師呢?孩子們連基本的安全保障都得不到了,不真成了毀人不倦了嗎?最終那所中學連賠償金都沒敢要,趕緊把他打發走了。 至於其他那些說話突然間變得結巴或者大舌頭,找藉口不去上課、不教書、整天泡病假、有事兒沒事兒就不出現了的,更是屢見不鮮。為了逃避當中學教師,師範生們使出了千奇百怪的招數,無所不用其極。以至於到了最近一段時期,市里的很多中學都不太情願接收T大的畢業生,因為他們中的相當一部分人,在工作中暴露出了自由散漫,缺乏責任心等等弱點,而且隨時隨地都有可能突然間不辭而別、人間蒸發。 T大為此加強了對四年級學生實習的管理,三令五申地強調,所有學生必須在實習期間表現良好,獲得所在中學的認可,方能准予畢業。實際上這也是為T大挽回名譽上的損失採取的非常措施。這樣一來,所有的學生,不論是否決定當老師的,都不得不以十分認真萬分小心的態度對待實習任務,為了那張畢業證書,誰也不敢吊以輕心。 米粒兒被分配到距離T大最近的H中。因為華其軍的緣故,她輪到了一個全校最特殊的班級初二六班。實習生見面會那天米粒兒沒去,她們宿舍的陳梅幸災樂禍地告訴她,H中校長介紹說,六班是全校知名的差班,學生大部分都是留了兩三級也沒辦法畢業的,個個「動物兇猛」,班主任郝樹梅是資格最老的優秀教師,給她的任務,只是湊合帶畢業,沒有升學率和及格率的壓力。 來到H中報到的時候米粒兒心情沮喪,一看校園更是灰灰的。這H中跟她的N大附簡直沒法比,不大的校園裡只有一幢孤零零的教學樓,樓的一側空地上有個巴掌大的小花圃,種著些叫不上名兒的花兒,花圃對面有面牆,牆上用各色的粉筆字,寫了些時事短訊和標語口號,看上去容易讓人聯想到黑白電影裡出現過的鄉村中學。 教學樓的另一側,是一塊大一點兒的空地,似乎是做操場用的,上面插了一根柱子,柱子上有面國旗。米粒兒一邊想著,這麼小的操場學生們怎麼做操又怎麼上體育課,一邊就走進了教學樓,剛一進樓,立刻感覺眼前一黑,樓道裡光線很暗,雖然是早晨,似乎也透不進多少陽光來。米粒兒夾在各種顏色的校服和各種青春期的濃重氣味中間,好不容易摸進了初二六班的教室。 這教室也與眾不同。講臺旁有扇小門,門裡是一個幾平米見方的小套間,班主任的辦公室沒在年級組,而設在這裡,顯然是為監督學生的。米粒兒輕輕敲窗,門裡走出一位四十多歲,眉目清秀,氣色很好,面帶微笑,看起來和顏悅色的中年女教師,她穿著一件淡灰色的羊毛衫,外面罩了一件藍灰色的馬甲,整個人給人一種乾淨俐落的印象。 「您好,我是米粒兒,您是郝老師吧?」 郝樹梅笑笑,「沒想到來個女生,勇氣可嘉啊!」她說著拿出一個成績冊,上面紅紅的一片。每個學生的名字旁邊都跟著好幾串紅紅的數字,米粒兒一看,全是個位數。 「這是智商測驗分數,這是期中語文考試成績。」 米粒兒翻開立刻就傻了。照這統計數字看,有多半個班智商不合格,至於那語文,就更別提及格不及格了,百分制的考試,竟然絕大部分都只有十分以下。儘管之前做了充分的思想準備,米粒兒還是被這情況驚呆了。 這時候上課鈴打響了,只聽見外面教室裡老師在用英語問好:Goodmorningclass!然後是學生們的回答:古——德——貓——寧——踢——徹兒! 「你聽見了吧?」郝老師無可奈何地看著米粒兒,米粒兒勉強擠出一個微笑,然後繼續低頭抄她的名單。外面的教室裡變得安靜下來,開始響起了翻書聲。 「上節課我們佈置了會話練習,現在我先給大家讀一遍,然後我找兩位同學來為我們表演一下。」老師開始朗讀課文了,讀音並不標準,有些東北腔調,米粒兒豎著兩隻耳朵聽,聽出來是打電話的對話練習。 「張立冬你幹嘛哪!」突然之間英語老師一聲吼,宛如平地裡一聲驚雷,米粒兒渾身不由得機靈打了一個冷戰,還沒等她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剛才還坐在她旁邊的郝老師,已經一個箭步沖出小屋奔進教室了。米粒兒跟到門口,透過門框上的小窗戶,看見她正從英語教師手裡接過什麼東西。等她回來的時候,手裡握著一個彈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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