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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醫學院,米粒兒知道那一直是吳非夢寐以求的理想目標,她要在那兒開始她的遺傳工程學研究。很多年以前她就說過,她要用科學實驗製造出小吳非,小米粒兒和小杜兜兒,「我們誰都不結婚,將來老了,讓她們仨伺候咱們仨。」每次她們走在N大校園裡,她總是這樣神采飛揚地勾勒她對未來的憧憬。在米粒兒和杜兜兒看來不可思議的未來,而在吳非看來,卻似乎近在咫尺。

  這是個喜訊,米粒兒明白,她想不出自己有什麼理由可以指責她,但是她感到十分地失望。

  「你知道嗎,小榔頭也保送了,我這才明白她當初為什麼死乞拜賴地要競選那個宣委,其實她就是想要那個幹部指標。跟她比起來,米粒兒,你和杜兜兒都那麼沒頭腦。」吳非有點恨鐵不成鋼似地,米粒兒莫名其妙,這事兒此時此刻跟她毫無關係。郎詠梅愛上哪兒上哪兒,她只關心她的杜兜兒。

  「你去找袁丁,應該讓她想辦法。」

  米粒兒聽出吳非話音裡有一點兒掩飾不住的興奮和激動,她仍然沉浸在將要被保送的喜悅中,米粒兒覺得她是在推卸責任,對她的興奮不由得有些反感。

  她像看陌生人那樣看著吳非,下意識地咬著嘴唇,想起了很多年以前小榔頭跌入翠湖時奮不顧身地跳入冰冷刺骨的水中的吳非。她什麼也不想再說了,轉過頭往樓下跑,走廊裡響起她沉重而孤單的腳步聲,沒人追來,也沒人叫她的名字。

  該上哪兒去呢?米粒兒騎著自行車漫無目的地在N大校園裡轉,每一處熟悉的景物都在深深地刺痛她,每一處,都有杜兜兒的歡聲笑語。這兒可是她的家啊!米粒兒想,她怎麼捨得離開這兒離開她和吳非呢?她含著眼淚轉遍了校園的每一個角落,最後鬼使神差地來到「阿童木」理髮店。

  林童走後理髮店就徹底關門了,大工阿強和阿偉也走了,冷冷清清。米粒兒想起第一天和杜兜兒來這兒剪頭的情形,還想起不久以前在這兒送小漁兒的那個聚會。一切都好像剛剛才發生過,可是一轉眼,所有人都不見了。

  米粒兒圍著理髮店轉了一圈又一圈,總覺得杜兜兒肯定會到這兒來,她疲憊地坐在臺階上,太陽很暖,恰到好處地曬在她身上,她就這麼呆著,希望能有奇跡把杜兜兒帶回她身邊。

  坐了也不知有多久,米粒兒抬起頭來,忽然發現有一個人從小路的盡頭騎車過來,遠遠地看見那人穿著和她一樣的墨綠色校服,米粒兒喜出望外,興奮地喊了出來:兜兒。

  來人走近了——不是杜兜兒,是吳非。

  「你不是要開會嗎?」因為失望,米粒兒對好不容易趕來,滿頭大汗的吳非沒什麼好氣兒。「剛袁丁上我們班去了,讓咱倆上火車站找找,開會的事兒她幫我跟齊大河打招呼。」吳非有條不紊地解釋著,米粒兒對她有點兒心不在焉,想到袁丁,不知道為什麼,她忽然有點兒想哭。

  米粒兒和吳非,走在通往火車站的路上。

  在她們看來,火車站就是這城市的盡頭。

  城市是她們的,她們從出生到成長,十八年的時間都生活在城市裡;但城市又是陌生的,十八年來,她們一直遠離城市,封閉在N大那個遠離城市中心的,安全而自給自足的小世界裡。一年中除了春遊和春節,他們幾乎不離開N大校園半步,過的是與世隔絕的日子。就像陶淵明描述的「世外桃源」裡的人們,對城市的一切一無所知。城市的每一個街道,每一條路口,每一個建築物,在她們眼裡,都好像一個不懷好意的陷阱,隨時準備著吞齧她們的自信心。

  到處都是行為詭異、表情乖張的異鄉人,到處都是衣衫襤褸、無家可歸的殘疾人。數不清的寫著陌生名字的大牌子,數不清的因為期待而東張西望的臉,在她們的面前不停地晃動。地上堆滿了被無數人踐踏過的垃圾和廢棄物,黑色的地面走起來異常的艱難,每走一步腳都好像粘在了地上,一不小心,就會踩在什麼人隨地吐掉的口香糖和粘痰上。

  空氣裡是刺鼻的腥臭難聞的味道。廣場上沒有一絲風,那些聲音,無處不在的噪音衝撞著耳鼓;遠處是機器轟鳴的聲音,還有火車汽笛的聲音,近處是扯著嗓子喊叫的聲音,那是些粗魯的、令人厭煩的、完全聽不懂的、偏遠地區的語言,四周圍好像每個人都在說話,但是仔細看,每個人的嘴都緊緊地閉著。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像海洋一般迅速地將她們吞沒。

  兩個人好不容易擠進了車站,買了站臺票上了月臺,這才發現原來冰涼的鐵軌上停了很多列火車,這讓她們一時間又不知所措了。不斷地有車進站又不斷地有車出站,那轟隆轟隆的車輪轉動聲更攪得她們心煩意亂。

  「你在這兒等著,我去問那個列車員。」遠處有一個漂亮的穿制服的工作人員,正不知為什麼沖她們和善地微笑,吳非走上前去。「你好!」她說,心裡有幾分恐懼和膽怯,畢竟,這是她第一次獨自面對一個陌生的成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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