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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院的潔淨常常讓人感到不安。那是一個有很多人接近著死亡而也有許多人奮力伸手觸即希望的地方。奶奶說過:「事事都是在自相矛盾裡永生。」

  我坐在手術室外的長椅上,手指相互纏繞,不安無措地等待著。我知道,他要來了。

  那種厚實的溫暖覆蓋在自己柔軟的頭髮上的時候,我知道他來了,抬頭就是他因著疼惜眉頭緊皺的表情。喉間哽咽著的音節瞬間坍塌掉。那是一種壓抑下的哭泣,沒有聲音,渾身都在顫抖。他把我擁入懷裡,是一種安定的力量。我在含混的哭泣裡對他說:爸爸,你來了。你終於來了。」

  奶奶推出手術室的時候,白色的床單蓋住了她的臉。他走近眼淚無聲流淌下來,掀起床單,奶奶沉寂了的臉上眉頭依舊深鎖。我抽抽嗒嗒地走近,他拿起我的小手,讓我的手指輕輕地撫平她的眉頭,溫柔地細緻地。那種感情深嵌在每一個動作裡,無聲無言無語。

  奶奶的葬禮結束了以後。他在水鄉陪了我幾日,我們一起去山上踩小小的野菊花,一起在田野間看停在水稻葉尖的紅色小蜻蜓,一起慢慢走回家。一些記憶在自己小心地收藏下變得彌足珍貴。

  他抱起我微笑,即使我時常覺得那種微笑只是一種退卻後的幸福,他選擇了另一個女子走進我們的生活。

  我叫她溫姨,一個溫和的女子。曾經是在舞臺上踮起腳尖不斷旋轉的小天鵝,微笑起來有種融化掉時間的感覺。這樣美好的女子,容易讓人忘記歲月遷徙的痕跡。

  認識爸爸是在一次時裝展銷會上,那時她已經是一家文化公司的舞蹈編導。在台下指揮地時候聲音依舊是溫和平靜但仍能讓人感到一種強勢地壓力。爸爸認為這樣懂得事事做到恰當的女子並不多得。他們在席間的觥籌交錯間篤定地確定了對方。

  就此,當水鄉青石板上的童謠漸漸遠去,那些晚歸的鳥兒業已消失,那些汩汩的水流聲漸弱。那段在棉城的青春故事,在相遇中,在迷戀中,在彷徨中,在被推入成人世界的渾濁中,衍生了,相愛了,毀滅了。

  第一章那些青春杜撰的浪漫季節

  「溫姨!我走了!」我拿起盤子裡的麵包咬在嘴裡就騎著自行車跑出了院子。

  溫姨打開了二樓房間的窗子:「小心點。」

  我頭也不回地朝她搖手拜拜,迅速地轉了一個街角消失在她的視線裡。

  又是棉城的一個秋天了,座落在南方的棉城,紫荊花四季常開,微風浮動花瓣飄飄落落,我單手騎車,揚起一隻手臂。隔著新學校的校服依舊能感受到那份季節的微涼。

  離開水鄉10年了,我不再是那個不愛說話的小女孩,記憶裡不會只有那四角的灰色天空,我成長成一個摯愛著騎車出外的女孩,沿著公路看四季不敗的紫荊花,沿著湖邊看那些正在繾綣的愛戀,而隨身一定會攜帶著我的相機,把那些我喜歡的瞬間,哢嚓,攫住!

  中考結束的後的長假裡,我背著行囊帶著相機離開了家,四處遊走。拍下游走的城市裡渾濁的河流,城市高樓上狹長的天空,逼仄的公寓樓道,穿著睡衣出來倒痰盂的女人,匆忙地行進在各自生活中的人群,他們或躊躇滿志或混沌不知天日。那些一直在行走的表情,常常讓自己感到悵然。

  我拒絕了溫姨給我安排的舞蹈加強課,她沒有強迫我。但不無可惜地對我說:「小禾,你的拉丁舞一直都那麼不錯,為什麼要放棄呢?」

  「因為我更加喜歡著攝影,我喜歡抓住生活的瞬間。就給我個機會出去吧。」我堅持己見的與之交談。

  就這樣,他們給予了我一個出外攝影的夏季,而在那個暑假結束歸來之時,我沒有訴說太多的故事讓他們知道我的行程。即使其中有著那麼讓我蕩漾的心緒。我想有些故事如果沒有續寫的可能還是習慣暗藏在心裡,別人未必能夠讀懂。

  棉城的秋天是個浪漫的故事,城道邊的梧桐樹葉片漸漸蛻變成紅色。開在花圃裡的荼蘼,年輕的男孩騎著自行車載著年輕的女孩,他們的年輕和棉城的風景杜撰了它的浪漫。

  這所城市緩慢地行進在整個世界急速地運轉裡,這的確是一個神話。

  小吉就是這浪漫故事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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