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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小凱是我的男朋友,一個地地道道的上海男孩,高,瘦,白皙,看上去就是教養良好的模樣,在順境中長大,在公司裡有著良好的人緣,見誰都會熱忱地笑。他終於在某一次的公司酒會打動了我,不是因為他陽光般的笑臉,而是因為他借著酒興,彈著吉他唱了一首《文生》。那一瞬間,我仿佛感覺他的手變成了穿越時空遙遠的另外一個人的手,那些跳動著的旋律和節奏,使我恍惚地忘記了時空的距離,飛到了早已記不清楚的一些年份裡去,我不願意提他的名字,但是他,他何曾如此溫柔地唱過一首平和安靜的歌?

  我的眼睛模糊了,那一夜,我喝了很多酒,還講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話,正好有著慶祝的背景,所有的荒唐都可以被原諒。後來所有的同事都被我的真情流露所感動,在誠懇的半開玩笑中,努力地撮合和成全我們,最後終於成就了我跟莫小凱的戀愛關係。

  所有人都認定的匹配,是很容易令迷惑的兩個當事人更加迷惑的。我一直覺得,我和小凱的愛,來自於眾人的推動和我們彼此的迷惑。

  每次看到小凱,我的腦子裡都會出現《文生》的歌詞和旋律,只是小凱不再是小凱的模樣。我常常願意跨越現實和時空產生一些迷幻的靈感,就讓我暫時忘情地妄想一下吧。我伏在小凱年輕而挺拔的肩上,任由時光流轉,無法停止胡思亂想,我快要瘋了。

  Starry, starry night

  Paint your palette blue and gray

  Look out on a summer's day

  With eyes that know the darkness in my soul

  Shadows on the hills

  Sketch the trees and daffodils

  Catch the breeze and the winter chills

  In colors on the snowy linen land……

  我真的快要瘋了。

  假如說,假如我敢說我忘記了溫特,那我再也找不到一個藉口面對這場白白得來的僥倖的快樂,我發瘋一樣地迷戀著小凱的琴,我無比懇切地請求他一遍一遍地彈著Vincent,小凱一定以為我是為著我們愛情的紀念而迷戀著這首歌,他絕不會猜想到我所陰暗地懷著的鬼胎。那些蛛絲馬跡中的秘密,我說不出口,我也不可能說出口,我不會讓衝動的魔鬼打翻我平靜的生活。

  小凱彈到一半,突然對我說:「你知道這首歌是唱給誰的嗎?」

  我恍惚的思維從中斷的韻律中驚醒過來:「Vincent? 」

  「是的,文森特·凡·高。Don Mclean為紀念凡·高而寫的這首歌。」

  「啊,竟然是他。」

  「是的,我最愛的一個畫家,你喜歡他嗎?」

  「我只知道他割了耳朵,是個瘋子。」

  小凱笑了笑,繼續彈起琴來,好像我剛才的話,是個白癡說的。我覺得有點殘酷,從他的歌聲中站起身來,推開了窗,外面是罕見的星光。

  「就是這樣的一扇窗,我們看到的,僅僅是最尋常的星光,而對於凡·高來說,確是難以成全的自由。」

  我困惑地看著突然變得傷感起來的小凱。在我的印象中,小凱是不會憂傷的人,什麼事情在他看來都很簡單,即使原本複雜,也會在他陽光燦爛的一笑中變得簡單。

  「他是在用全部的生命作畫,他是那麼的單純和敏感,對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存嚮往,面對困難無能為力,他靠著自己一點點渺茫的希望和忍耐的毅力等待夢想的實現,但是最後他失敗了。他的成功來得太晚,以至於他所有的熱情都被耗光。」

  「為什麼他不妥協?」我笨拙地問。

  「妥協了他就不是凡·高了。」小凱回頭看了看我,堅定地說,好像他完全通曉凡·高的信仰般自信。

  「只有凡夫俗子,才會妥協。天才都是固執狂。」

  我想起了溫特,想起了那些固執和妥協的歲月,無語以對。

  「去年去荷蘭的凡·高紀念館,這首歌一直久久不停地放,好像那麼平靜,卻又如此殘忍。我幾乎不敢直視他的作品,好像他的絕望、祈求、憤怒和無助全部都凝固在了畫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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